序
王振泰
趙剛是我的遼大中文係同學,後來發展為莫逆交。畢業後的三十多年來,不論他受迫害發配鄉下,後掙紮到遼寧大石橋市機關工作,還是我遠赴四川讀研究生,後回遼寧到大學執教,盡管身處異地,我們之間卻一直心心相印,從無歧見,鴻雁頻飛,謀麵經常。他稱我為“阿泰”,我呼他“金牛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縱然短別重逢,也習慣擁抱輪圈兒,久不釋手,恨不得融為一體,永不分離,直令圍觀者瞪大了眼睛,半天合不上嘴。
一
趙剛,學名趙福忍,號金牛山人,筆名號角、鄭直、東方劍。他德才兼備,為人正直、正經、正派,卻又堪稱當代懷才不遇的典型。他,幼有“神童”之稱。五歲就跟蘇聯紅軍學會了俄語的十個數字;十歲即代表所在和平小學全校師生作控訴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大會發言;地區小學通考,正是找回了他被誤判丟失的三分,才使和平小學獎杯失而複得;曆來考試都是全年級第一名,就連平時提問也都無一例外是滿分;十三歲時,更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初中。高中全程,他任校學生會學習部長,主編校刊《山鷹》。文字上也率先於高中時代過關,根絕了字錯、點誤、語病。五年製的大學讀書期間,他先後任班主席、班級團支部副書記、中文係學生會學習部長。學習更是絕對拔尖,綽號“活字典”。是公認的又紅又專的高才生,更是遼寧大學中文係獨一無二、空前絕後的留蘇預備生。孰料德高而謗興,望重而毀來,在眾所周知的整人年代,他屢受迫害。讀“大一”時,包括他在內,係裏從一年級精選五位尖子,隨高年級下鄉到遼寧昌圖縣搞“落改”,在落改工作隊附屬文藝創作團從事文藝創作。其間,他仗義直言:“要歌頌社會主義製度,寫出好作品,不應隻看落後地區,還應到先進地區體驗生活”。這本來完全正確的意見,卻受到批判。作為靶子的言論,更完全不是他的原話,而被幕改成“落後地區不典型”。那時的人們近乎瘋了,已無正確的是非觀念。試問,如果認為落後地區“典型”,怎麼體現社會主義優越性?錯誤批判的直接後果是,中文係唯一留蘇預備生的資格被注銷了。1964年畢業前,他又一舉考中複旦大學中文係蔣天樞導師門下研究生,卻又因緊跟著的再次受迫害而廢掉。
趙剛含悲忍淚回到家鄉大石橋市,發配式地分配到偏僻農村任教。他不計前嫌,忍辱負重,堅持進取。教語文課,學生如坐春風,神聖的課堂上不時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課下也認真輔導,並經常義務辦班補課。同時結合創造性的教學實踐,發表學術論文八篇。主編的《學生習作選》散發全市各中學,深受好評。尤為難能可貴的是,先後在三所中學任教過程中,他一直無例外地天天早晨背著糞筐檢糞,星期、假日到附近生產隊、工廠參加一線義務勞動,風雪不誤,進城不輟。鑒於自已由於念書時無人指點而患上近視眼的教訓,他作班主任時,始終搞創造性的串座。不是機械地一周一串趟,而是不厭其煩地每周都按人頭一一重新定位,使每個學生既左右串,又前後串。小個同學也可坐到最後排,在邊趟內側,沒人擋得了他的視線;最大個的同學也要坐到頭排,在邊趟外側,不擋任何人的視線。學生們每星期一早晨進教室,都能看到各個桌上新貼的名簽,自覺按名就座。對此,曆屆學生都積極配合,幾十年間沒有一個人抗議過。這一切,放在別人身上,不是國家級教模才怪呢,可放在趙剛身上,不僅從無表揚,反而從24歲到30歲的七年中連受迫害26次,年均3.7次。一個從小學一年到大學五年一直在紅旗下讀書,接下來又一直拚命幹工作,生平任何一分一秒都敢於拍著胸脯說“問心無愧”的人,硬是遞交109份申請書,至今入不上中國共產黨。聊得安慰的是,大石橋市政協常務副主席韓兆熙1997年臨終前這樣評價他:“趙剛,比我們許多黨員都更忠於中國共產黨”。趙剛聞言,淚如雨下。致電我時,話裏仍帶著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