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龍泉月自見了趙寶之後,反顯得憂心重重,愁眉不展的。張瑛與倩兒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夜闌人靜時,泉月還輾轉難眠,索性披衣下床,臨窗長歎。張瑛哄睡了女兒,來到泉月跟前,輕聲說道:“你別擔心。皇上畢竟是你的親哥哥,他會答應你的。”泉月輕輕搖頭道:“先前我也這麼想。可今天見他,我總覺他高深莫測,我不敢斷定他是否……”一語未了,張瑛已輕笑出聲,道:“他畢竟是一國之主,若事事都要表露於懷,那樣他還做得了皇帝嗎?”泉月低頭想了想,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心裏總有些害怕。”其實,張瑛的心裏也很不踏實。過了一會兒,張瑛忽閃著大眼睛,問道:“如果……如果皇上他要處死餘大興他們,你預備怎麼辦?”泉月聽了,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那我就劫法場。”張瑛聞言,失聲叫道:“劫法場?你瘋了?”說到這裏,猛然捂住了嘴。
趙寶聽密探報說龍泉月要劫法場,一張俊臉氣得發綠。趙寶咬牙道:“他也太膽大了。”於福道:“玉龍王爺也不明白皇上的苦心了,不如……”說到這裏,雙眼眨了幾眨,聲音低了下來。趙寶知道於福的心思,斷然拒絕道:“不行。他是朕的親弟弟。不管怎樣,朕是絕不會要他的性命。”於福吞吐道:“可是,他……”趙寶阻止道:“你出去,朕想一想。”於福不敢違拗,隻得退出。
次日快近午時,泉月穿戴整齊,拿了寶劍,正欲進宮來聽趙寶答複。剛起到院中,便聽到太監高叫道:“聖旨到。”泉月一家不得不在院中跪下,果然是於福雙手捧了聖旨來到,神情十分嚴肅。泉月等山呼萬歲。
原來趙寶苦思了一夜,方想出了一條妙計。就是把那兩塊一分為二的蓮花玉佩合在一起,並在玉佩上塗上無色無味的“軟骨散”,再借賞賜之名賞給龍泉月。龍泉月一旦觸摸到玉佩,就會身中,到時節,便會全身無力,就是他有心劫法場,也無能為力了。待事後,他盡管滿腹怨尤,也無可奈何了。
果然不出趙寶所料,龍泉月絲毫沒有想到玉佩上會有蹊蹺。待接過玉佩,於福方似笑非笑地說道:“皇上另有口諭,請王爺午時三刻到刑場觀禮。”此話一出,如同晴天霹靂,把龍泉月震懵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偏是倩兒驚叫出聲:“不好,皇上要殺餘王他們。”張瑛本已明白,正自擔心,不想倩兒竟喊了出來,阻止不及。果然泉月聽了,慘然變色,“啊”一聲長嘯,便施開輕功,直赴向刑場。
刑場上,滿天陰霾,烏雲聚合,冷風四起,全然沒了一點春天的氣息。刑場四周侍衛如雲,個個肅然而立,麵無表情,似木雕泥塑。周圍幡旗飄飄,戒備森嚴,冷冷殺氣。觀者如山如海,人頭攢動,議論紛紛。午時一刻,趙寶在眾禦林軍的族擁下起駕至刑場。頓時,眾人俱就地跪下山呼萬歲。刑場臨時搭了一座高台,方漆台後放了一把金光燦燦的龍椅,再後麵是九龍屏障。趙寶身穿赤黃龍袍,頭戴皇冠,威威嚴嚴地坐在龍椅上,一雙龍目炯炯有神地環視了四周一下,沉聲道:“都平身吧!”
趙寶側身對太監總管低聲說了一句。那太監便拉開了細聲細氣的嗓子,叫道:“皇上有旨,帶犯人餘大興。”話音剛落,人群中閃開一條道來,兩個精悍無比的漢子架押著一個身著白色囚衣的漢子走了出來,一直到刑台上麵東而跪。這犯人正是義軍首領餘大興。
趙寶冷冷地笑了兩聲,方緩緩站起身子,下了台階,上了刑台。餘大興見趙寶眉宇之間甚是喜悅,心知此劫難逃,心想:橫豎是死,倒不要失了餘大興血性,讓趙寶得意。想畢,便高聲說道:“趙寶,若有你種,就痛快點。省得婆婆媽媽,像個娘們做事。”趙寶一怔,笑意很快從唇邊隱去,臉色沉暗,反問:“你真急著想死?”餘大興見狀,哼哼兩聲冷笑,說道:“生有何懼,死有何怕。二十年後,我餘大興又是一條好漢。”趙寶點頭道:“很好。”又道:“不過,你可知道,朕的弟弟玉龍王爺曾向朕求情,不要殺你?”說完緊盯著餘大興。餘大興心裏雖然激動,但麵上卻冷笑道:“可是龍泉月畢竟不是趙寶。”趙寶見餘大興口口聲聲呼自己“趙寶”,心中好生惱火,低喝道:“放肆,朕的名諱豈是你隨口叫的?”餘大興冷冷一笑,道:“成王敗寇。自古來,一山容不了二虎,一國容不得二主。趙寶,廢話少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趙寶聽了,“哼”一聲,一拂長袍,便抽手回到了高高在上的龍椅,神情十分莊重嚴肅。圍觀百姓無一人說話,刑場上一片安靜。
就在這時,一人劃破了寂靜。泉月大聲叫道:“皇上,泉月有話說。”話音落,人已在趙寶的麵前跑下。趙寶見泉月滿頭大汗,喘氣甚粗,知他來阻攔,已是不悅。冷冷道:“你不用說了,朕意已絕。”泉月聽了,心痛如割,道:“哥哥,泉月沒有求過你什麼,但求您高抬貴手,以仁愛為本,放了……”一語未畢,趙寶已輕喝道:“阻口。朕什麼都可答應你,唯獨這一件萬萬不行。素不聞:斬草不除根,吹風吹又生。當年若不是餘小波的兒子成為漏網之魚,那蜀中又怎能有十數年的不安?”泉月聽了,再不顧觸犯龍顏,說道:“我已明白了,皇上為了保住皇位,是可以不擇手段的。”此話一出,趙寶一張俊臉已是鐵青,身子禁不住發顫。一旁侍立的沈將軍不禁替龍泉月捏了一把汗。
趙寶吼道:“龍泉月……你的膽子太大了,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話中帶顫,龍泉月聽了出來。龍泉月淚咽道:“泉月一條賤命,皇上要取便取去。”趙寶此刻氣反倒消了許多,看緊了龍泉月,沉聲問道:“你……你究竟想怎麼樣?”泉月道:“求皇上網開一麵。”趙定斷然拒絕道:“萬不可能。”泉月聽了,霍然而立,道:“既然這樣,泉月無話可說。泉月是江湖中人,重信諾,隻有對不住皇上了。”說畢,便要撥劍出鞘。在場之人相顧失色,惟有趙寶鎮定自如。
泉月正要運功,不料全身忽然發軟,手腳顫抖,劍“咣鐺”一聲掉在地上,身子也不穩,搖搖欲墜。趙寶道:“你死心吧!不要白費氣力了。”泉月此時方知已經中了無色無味的軟骨散。眼見趙寶神情,便明白是他有意安排的,心裏頓時心如刀割,他萬萬想不到,趙寶已算計到他親弟弟的身上。泉月好生心痛,望著趙寶,苦笑道:“皇上,你……你夠英明,夠聰明,夠毒辣的。”趙寶變色道:“你屢次犯朕,朕念你是朕的親弟弟,方數次手下留情。沒想到,事到如今,你竟要棄祖宗江山於不顧,硬劫大宋的仇人。你這樣做,於國於家何益?”說了這些,又命道:“午時三刻已到,還不行刑。”泉月聽罷,知救無望,頓時眼前一黑,昏到在趙寶的禦階上。
待醒來時,已是躺在錦被之中,張瑛倩兒都圍住了他,眼光中充滿了關切之情。泉月茫然問:“我是怎麼回來的?”張瑛道:“是皇上派人把你送回來的。”泉月聽了,搖頭苦笑道:“嗯,皇上,他為什麼不一劍殺了我?”張瑛倩兒二人聽了,知泉月心裏無比痛苦,便住了這話,說道:“快別多想了,這半日了,你也沒吃一點東西,先喝喝米粥吧!”倩兒回身從桌上端了米粥來。泉月輕輕搖頭道:“先擱在一旁。”張瑛倩兒知泉月正在傷心處,一時勸不得,隻得依言。泉月對二人道:“你們先出去走走,讓我一個人好好靜靜。”張瑛倩兒聽了,都人低垂不語,但也不肯離去。泉月見狀,微微一笑,說道:“你們放心去吧!我不會有事的。”說了這句,張瑛道:“好,切不可再勞神了。”泉月點了點頭。張瑛方與倩兒轉身走出,把房門拉上。
泉月披衣下床,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但見園中景色秀麗,百花妍豔。這原本是趙新的王府,趙新死後,趙寶便賜給了龍泉月。這王府氣勢壯麗,殿宇華美,自不必細說。且說泉月因著餘大興一事,滿腔悲悔,無法排遣。這時,從一座高樓上飄來一陣歌聲,那歌詞是李太白的一首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榭又清發,……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歌聲悲愴,令泉月心動神搖,點頭自歎,悲怨不已。
正在感歎間,忽見皇甫飛花急匆匆趕來。泉月一怔,迎出房外,問道:“皇甫兄有什事?”皇甫飛花笑道:“草民前來向王爺辭行。”泉月此時聽到“王爺”二字,不覺辛酸,感歎道:“我龍泉月生就一付江湖人性格,那裏做得來什麼王爺。皇甫兄若是叫我王爺,那便是瞧龍泉月不起了。”皇甫飛花聽了,笑道:“給你說的笑話,你可別當真。不過我的的確確來向你辭行。”泉月見皇甫飛花言語認真,驚問:“為什麼要走?”皇甫飛花道:“一切都辦完了,自然該走了。再說,寇大人也辭官歸隱了。”泉月驚訝道:“什麼?寇大人辭官了?”皇甫飛花道:“正是。明日大人便要起程歸故裏賾養天年。也正是他老人家吩咐我來向你道別的,並有一語相告。”泉月聽了,情知無可挽回,便問:“什麼話?但說無妨。”一行說,一行讓進屋裏。
皇甫飛花道:“聽大人說,皇上近日要為郭天德他們舉行冊封大典……”一語未了,泉月吃驚道:“什麼冊封大典?皇上要封郭天德什麼?”皇甫飛花似笑非笑道:“封他做武林盟主。”泉月聽了,深是不肖,哼一聲冷笑,唾道:“武林盟主?他配嗎?”皇甫飛花道:“配不配自有皇上定論,我們哪裏插得進話去。”泉月聽了,心裏不由得酸楚,道:“皇上越發分不清青紅皂白的了。”皇甫飛花冷笑道:“怎麼會?郭天德這一群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對皇上可是忠心無二,立下了不少奇大功勳。”泉月聽皇甫飛花語含譏諷,也無話可說,隻有歎息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