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都東京,物華天寶,丹桂飄香。三年一度的秋試,讓以“詩書傳仕”的各地才子進京殿試。無論茶館酒肆,還是郊區孤廟,皆成為芸芸眾生之地,一時間熱鬧非凡。才子見麵之間,少不了彼此祝願之語,或一起評論文章,或是議論議論當今朝政。話說,在繁華的大街上無人敢明白張膽,為的是怕自己出了風頭傳到主考官耳朵裏去,那麼是禍是福,殊能知料。倒是郊外山村小廟才可放聲議論。這不,在東南的一座破廟裏,幾個衣著襤褸的青年秀才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嘻戲怒罵,無拘無束。一會兒對酒當歌,一會兒呤詩作對,好不開心。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喝了一碗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眉頭一皺,歎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日不樂,更待何時?”說著,又倒滿了酒,另一位少年笑道:“以袁兄的才學,必在三甲之內。為何長籲短歎,悶殺了自己的誌氣?”姓袁的少年苦笑道:“當今朝政為李膺、萬春一流的‘人鬼’把持,別說袁風平這樣學識低的學子不能施展抱負,就是滿腹經綸的高士也未必能如願以償,可見李賢弟說愚兄悶殺誌氣,便是冤枉愚兄哪!”姓李的少年急道:“話雖這麼說,但榜文上告示,今年主考官乃為政清廉的張佐大人,張佐大人剛正不阿,自會稟公評卷,兄長就不必擔心為是。”其餘各學子跟著附合,都道:“李兄說得極是,隻望袁兄高中之時,可別忘了我們這些人。”袁風平淒然一笑,道:“此言差矣。張佐大人的為人我們大家知曉,但聖上寵信李膺之流,外人不得入。即使張大人舉薦了,最後定奪還是皇上說了算。那李膺最是嫉妒賢能之輩,必是要風言風雨,極力排除,皇上必然要聽信。所以說,考與不考,結果都是一樣。”眾人聽罷,都覺有理,不禁垂了頭,誌氣大消。袁風平把酒一飲而盡,笑道:“還是俗話說說得好:花開盛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來,我們大家好好樂上一樂。”眾人喝彩,一日取樂不提。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張佐矗立船頭,昂望萬裏晴空,感歎萬千。十二年前,因犯言直上,惹怒先帝,遭貶戎州。十二年,如同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然這其中經曆了太多的變故,先帝駕崩,玉妃叛宮,雪劍身死,晉王掌權,聖上無能。今日率家眷奉命回京主考,禍福難料。但願能舉賢輔佐聖上,安邦治國,不負十五年前太子之托。物及思裏,想起趙景佑,已是熱淚盈眶,心中暗暗思量:殿下啊殿下,老臣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實現你的遺願。急湍的江水載著小舟奔流而下,不日到達東京,棄舟登陸,早見岸邊已站著多名朝中官員。眾官見張佐到來,齊齊迎上,道:“張公今日返朝,可喜可賀。”張佐一一答謝。這時宮中太監急急來到,張佐及眾官知是有皇上旨意,忙跪下候旨。內監拉開細開的喉嚨,嗲聲嗲氣對張佐道:“皇上有旨,請張大人今天下午五時進宮晉見。”張佐聽罷,方起身對太監道:“請公公轉告皇上,臣一定準時進宮。”太監聽罷,方樂意而去。
五時,張佐換了朝服,準時進宮。在太監的引領下,逐步朝禦書房來。穿過重重宮門,再過禦花園,最後渡過章事房便是。張佐對皇宮本是很熟悉的,今日也不曾細看,隻一味朝前走。走至禦花園,耳聞宮女笑語之聲,循聲望去,見眾女正圍著一個小皇子拍手笑道:“淳王加油,淳王加油。”張佐心底尋思:小孩子就隻知道貪玩好耍。想著時,已走到宮女旁邊,本欲擦身而過,那小皇子便喊道:“你是誰?見了本王還不下跪。”張佐一驚,抬頭一看,那小皇子正指著自己,細看了淳王生得是風流身段,眉目如朗星,華麗的服侍見小小年紀便顯得英氣逼人,語氣間充滿自傲堅定,不容人反抗,手裏拿著一根金鞭,再見身後一太監低著身子,張佐便知剛才定在玩騎人的把戲。因先前聽到宮女們叫“淳王,加油,加油。”,便知他是淳王,忙跪下道:“臣張佐見過淳王千歲。”小皇子把嘴一翹,極為傲笑道:“這還差不多,平身吧!”張佐道了謝,淳王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你從何而來,本王怎麼從沒有見過你?”張佐還未回答,一旁的太監便替張佐道:“回淳王殿下,張大人是奉皇上之命,由戎州知府提升到朝中,奉命今年秋試主考。”淳王聽罷,“哦”一聲,說:“原來如此。”一語剛了,忽然一聲:“皇後娘娘駕到。”
淳王見母後駕到,臉聲大變,趕緊把手中的鞭子往花叢中一扔,跪在地上。張佐知是孝賢皇後寧後駕到,也不敢怠慢,忙跪在地上,心中不知為何淳王如此害怕寧後?寧後要眾宮女的陪同下來到眾人跟前,淳王道:“兒臣見過母後。”張佐及眾宮人道:“見過皇後娘娘,祝娘娘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寧後漫不經心道:“都平身吧!”眾人謝恩。寧後方見眾人之中有張佐在場,臉色由繃得緊緊的變得溫和,笑道:“原來張大人已到京城了。”張佐道:“托娘娘福。”寧後笑道:“如今張大人回朝為官,本宮也可偷閑偷閑。”張佐深知寧後城府極深,也摸不清這話是真是假,隻得道:“娘娘抬舉微臣了,惶恐有負娘娘所望。”寧後聽罷,長歎一聲,道:“皇上在書房裏,老愛卿快去吧!”張佐對寧後施了一禮,道:“那臣先行告退。”寧後罷擺手,張佐自走。
淳王畢恭畢敬道:“不知母後有何事要喚兒臣?”寧後威嚴地望了眾人一眼,“哼”了一聲,厲喝道:“周蓮英,你好大膽子,你不好好勸淳王讀書,反灌通一氣,如此淳王玩慣了如何得了?”身後的太監“撲通”跪在地上,一邊瞌頭一邊道:“奴才知罪。”寧後冷笑道:“你既知罪,本宮就罰你到下事房裏抄宮規百遍,看你還敢不敢犯。”周連英道:“奴才遵娘娘懿旨。”淳王急道:“母後,萬萬不可。”寧後厲喝道:“閉嘴。”淳王嚇得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寧後道:“你身為淳王,不知讀書繼世,反而貪圖享樂,置母後平日諄諄教誨不顧,卻甘心沉溺紅粉之中,如此下去,你是存心要把母後活活氣死才甘心,是不是?”淳王慌忙瞌頭,含淚道:“兒臣知錯了,求母後再給兒臣一次機會,自今而後,兒臣一定謹遵母後教誨,把書念好,以便有朝一時,治理江山社稷。”寧後聽罷,歎道:“起來吧!知錯能改就好。”淳王道:“謝母後恩典。”寧後對身旁的宮女命道:“把淳王送回國子監。”淳王聽說,拜別母後,撩衣向國子監走去。這些都被走至不遠的張佐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心中尋思:看來寧後的才能果然勝過皇上,難怪現今朝中有人說她智比則天。先前有些不信,今見對自己親身兒子淳王如此嚴厲,也就見怪不怪了。
張佐走進禦書房,見宋皇坐在龍椅上,便趨身下跪,山呼:“臣張佐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宋皇有氣無力道:“愛卿請平身,給張大人斟坐。”張佐再次謝恩,方斜身坐了。張佐這才抬眼看了宋皇,見宋皇臉色臘黃,氣色不好。宋皇見張佐雖然年邁,然精神抖摟,絲毫顯不出千裏行程的勞累,羨慕道:“老愛卿多年不見,依然容光煥發,老當益壯。”張佐離坐,道:“這些都是托皇上之福。”話未說完,有太監道:“啟奏皇上,李膺、萬春兩位大人求見。”宋皇道:“宣。”張佐耳聞李膺、萬春二人乃朝中奸臣,人稱“二鬼”,但二人尤趨炎附勢,阿庾奉迎,投其所好,所以當今皇上才十分寵信二人。張佐稟性剛烈,自然見不得,心底尋思:今日倒要看看,李膺、萬春是何方神聖也。想思索間,隻見殿外走進兩個人,身材中等,年紀大略在三十來歲,左邊的那個微微發胖,右邊的一位略顯清瘦,二人行了三跪九叩大禮之後,宋皇滿心喜悅,哈哈笑道:“兩位愛卿請起請起,快見過張佐張大人。”二人聽說,方向張佐道:“早聞張大人大名,是一代廉史,今日一見,果真是虎虎生威,氣度不凡啊!”張佐一聽,果然是十足的小人,心中生怒,轉念一想,今日初次見麵,若怒言相向,不太妥當,便拱手道:“二位大人高舉了,張佐早聞二位大人日理萬機,竭力輔佐皇上,內操皇心,外操臣心,才讓天下百姓受益不淺,文武百官心悅臣府,二位大人勞苦功高,今張佐佩服萬分。”盡管張佐並不打算損李、萬二人麵子,可話中譏諷之詞溢布話中,二人是機靈之悲,知張佐用語貶損自己,也是起火,可又知張佐德高望重,不敢輕易冒犯,道:“輔佐皇上,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也談不上勞苦功高,張大人才不應高高舉才是。”張佐心中一驚,心道:好狡猾的狐狸。
宋皇聽不懂三人之間的話,還以為他們真心互相敬重,忙插道:“眾愛卿都是國家功臣,朕感到十分欣慰。”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對張佐道:“秋試的事,老愛卿就要多費心。”張佐道:“謹遵皇命。”宋皇又對李膺道:“張愛卿為主考官,李愛卿輔助張大人,不知愛卿意下如何?”李膺輕蔑地看了張佐一眼,道:“臣一定不負皇上所望。”宋皇滿意而笑,道:“如此,朕就放心了。”張佐、李膺、萬春叩別宋皇回府。
前腳剛跨進府第,還未坐定,便有太監來道:“奉皇後娘娘懿旨,請張大人走一趟。”張佐聽說,連忙又來到皇後宮中,皇後站立宮門,張佐緩緩上階,忙命宮女道:“快快去扶張大人。”進入殿中,張佐向寧後行了禮,道:“不知娘娘喚臣,是為何事?”寧後屏退左右,歎道:“愛卿初回京城,不知朝中諸事,所以哀家難免有些放心不下。”張佐道:“請娘娘明示。”寧後道:“愛卿不知,虞貴妃以色迷君,讓皇上不能集中精力治理朝政。盡管如此,還吹耳邊風,胡亂中傷朝中重臣,哀家數次勸諫皇上,給虞貴妃的探子知曉,那虞貴妃心存歹念,在皇上麵前大肆顛倒黑白,毒語狀告哀家。皇上素來寵信她,遂對哀家不滿,所以哀家也不能再參與朝政,那大權逐漸落在她的黨羽李膺等奸臣手中,大臣們含冤負雪,無處伸張,讓哀家痛心疾首。”張佐聽罷,義憤填臂,道:“娘娘請盡管放心,既然臣回來了,就不會讓虞貴妃再胡亂下去。”寧後欣慰,繼而又充滿猶慮道:“可是近日來皇上的身子越來越差,也讓本宮擔驚受怕。”張佐先前見過宋皇,今聽寧後的話,禁不得問道:“難道皇上龍體欠安?”寧後歎道:“何止欠安?太醫院傳出話來,皇上恐怕難以熬過三個月。三個月之後,若太子登基,那李膺等更加趾高氣揚,到那時朝中豈不更加黑暗。”張佐驚道:“那是為何?”寧後歎道:“事不相瞞,太子雖歸在哀家門下,其實他乃虞貴妃親身子,深受虞貴妃毒害,心裏麵自然向著他母親,到時候恐怕他不會聽哀家的勸告?”張佐殊知自古宮庭相爭,是非難料,寧後乃女中豪傑,虞貴妃是否像寧後口中所說的那樣,自己並不清楚,還是不要偏聽偏信才好。於是道:“臣知娘娘這些年來,為國家操碎了心,今日臣有幸回到京城,自會替娘娘分擔憂愁,還請娘娘寬下心懷,好好休息。”寧後微微一笑,道:“愛卿說得極時。哦,對了,愛卿行程勞累,宜早些回府中休息。”張佐道:“那臣就先行告退。”寧後直送到宮門口,才止了步。
見到虞貴妃,是回京的第五天上,虞貴妃高高地坐在榻上,秀麗端莊,嬌美風流。見了張佐,傲慢道:“張大人回京這些天了,拜見了皇上、皇後,就是忘了本宮。”張佐跪下道:“臣有事脫不開身,所以未曾拜見娘娘,還望娘娘別往心裏去。”虞貴妃冷嘲熱諷道:“什麼天大的事脫不開身,分明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裏。”張佐道:“微臣不敢。”虞貴妃櫻桃嘴一扁,輕輕“哼”了一聲,道:“大人有什麼不敢的?”說到這裏,有宮女道:“稟娘娘,太子爺來了。”話未說完,已進來一位頭戴玉冠,身著皇服,年紀大約在十三、四歲的年少皇子來,見了虞貴妃,忙道:“兒臣見過母後。”張佐離京那年,這皇子才兩歲,比康王略小,今日得見,已是眉清目秀的少年,想到康王趙靖若在世,到如今必是風度翩翩,一統天下的明君,隻是天違人願,偏那康王年幼就去世了。想到這裏,淚水已飽滿眼眶。虞貴妃見張佐低頭不語,見了太子也不拜,滿以為他不把兒子放在眼裏,大怒喝道:“張佐,見了太子也不行禮。”張佐在厲聲中方回過神,忙對太子道:“臣見過太子千歲。”太子見母親發怒,也深為責怪,冷冷道:“算了吧!”言語之中極為不滿,張佐的心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