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再讀書了?不能接著讀書了?我要去打工?做一個工人?流水線上的那種?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怎麼辦啊?我爸爸不讓我讀書了啊!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了“眼淚像成串的珠子滾落下來”這並不是誇張,而是真的可能的。
奶奶尖酸刻薄的聲音隨後傳來:“小比女娃子哭什麼哭,不早點打工掙錢誰養你啊?你看那個誰,你姑爹家隔壁的那個女娃子,人家多厲害啊,小小年紀出去打工,月月給家裏寄錢,一寄錢就是好幾千塊,家裏這麼快就蓋了磚房子,那可是小洋樓啊,得花不少錢啊!你這麼不向人家學學?還貓三狗四的,流貓尿了你!”一邊說一邊憤憤然的,用手隔空虛點著我的腦袋。唾沫星子橫飛四濺,接下來說的我就沒有聽了,隻是覺得她的話很刺耳,光顧著哭去了。這次談話,以我徹底的大哭而告終。
晚上回到被窩,我又捂著臉,徹底的大哭了一場,早起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打水洗臉的時候,看到奶奶,又是一通數落,“比女娃子,賠錢貨,養你還不如養條狗了,狗還知道報恩,你就知道吃幹飯!啥都不知道做還盡花家裏的錢!哎喲喲——喂——,我前世是造了什麼孽啊,這輩子輪到你這個鱉孫來報應我啊——”,一疊聲的長歎,走了。
洗臉的時候,看著我自己紅腫的眼睛和臉頰,我也開始討厭我自己了,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不是個男孩,我要是個男孩,又怎麼會受到今天這樣的待遇?我好難過,難過的哭了。
吃過早飯,全家人都沒有出去下地的意思,我想起身走開,這次是被爺爺叫住了,他癟著嘴,磕著長煙袋鍋說:“亞男子啊,不是我說,你也不想想看,我們是什麼人家啊?我們就是土裏刨食、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人,跟雞子是一樣滴的,你怎麼忍心看著你爸爸你媽為了你的學費到處求人借錢啊?你忍心嗎?我們比不得那些子豪門大戶,我們但凡是真的有錢,別說你上一中,就是,你要去國外念書,都不帶個話兒的,我們是真沒錢啊!再說了,這個九年義務教育,我們也算是圓滿的完成了的,這多出來的教育,不完成,不算犯法吧?多出來的教育,有條件就完成,沒有條件,不完成也不犯法吧?趁你還小,讀個中專,跟著中專老師出去打工,比什麼都強。你自己掙錢了,隨便你怎麼讀書,你存了錢,讀到博士後,也沒人說你!我把話就說在這兒,你自己考慮去吧!”說完磕著煙袋鍋走了。
留下傻愣愣站著的我。媽媽沒有表情,一言不發。爸爸憂心忡忡的樣子,什麼也沒說。
奶奶忍不住了,“亞男呐,不是我說,你真的該為了你爸媽想想啊,你讀一個書,你爸媽要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去借錢,你爸媽要多遭好多辛苦你曉得嗎?你也太不懂事兒了!義務教務沒得辦法,那是義務!那義務教育之外呢?你要是去讀書,你就是養不家的狗、還不如一隻白眼狼了!”說完也恨恨的走了。
整個暑假,都在這種罵聲和氛圍中度過,我什麼也不說,也不爭辯,隻是一言不發,說急了我就哭,眼瞅了從90斤的體重到了80斤,還有往下的趨勢。
期間和梅子碰了幾次頭,說了各自的情況,我們都是一樣的茫然,都不知道我們的未來在哪裏,我的明天是什麼樣子的。但我們都知道,這次,是說什麼都不會改變了的,我們是還在做著無謂的抗爭,瞎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