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仍被關在小公館的馬廄裏,有專人負責照料。那馬廄裏還有其他的馬匹,都是陸淩約從北地帶過來的,都是好馬。
非塵提著雪白的裙裾,從中翩然而過,那馬兒雖然隻和她相處幾天,她卻能很快地認出它來。它的額間有一小撮白毛,白毛下便是深黑色的短須,看著就像一灣即將墮入深瀾的皎月。
她輕快地跑過去,用手撫著那抹白色,嘴裏喚著:“馬兒,馬兒。”馬兒親昵地回噌過來,她便笑得開心,回身看向後頭背手而立的人,問:“軍長,我給馬兒起個名兒可行?”
陸淩約輕輕點頭,回問過去:“起什麼名?”
女子笑得更加明媚:“沉月。”
陸淩約把這兩個字細細地念了念:沉月......塵和約。
想到此,嘴角地弧度又仍不住往上翹了翹,幹脆地應了。轉而又好似想到什麼,朗聲問道:“今天可想騎馬?”
非塵疑惑,低頭瞧見自己身上據說是法國手工的昂貴禮服,以及上麵花了大功夫弄上的繡花,不禁搖頭失笑:“軍長可別故意逗人,我現在這樣,可不敢騎。”
陸淩約不說話了,他直接就解了韁繩,一個翻躍上了馬背,在上麵坐穩了,才又衝她伸出一隻手,以不容拒絕的姿態說道:“上來。”
非塵仰頭望他,那臉上的表情竟是專注非常,她不禁莞爾,借著他的手著力。那人默契至極,接了她的手便是往上一帶,拉到身前,正好落進他的懷裏。
陸淩約說:“坐好了。”然後便接了副官遞來的鞭子,打馬出門。
門口,陸淩霜一行人仍站在那等,見到兩人一馬出來,還沒來得及上前說話,就被甩在馬後了。轉眼又見到劉副官帶著人出來,也沒顧得上問,腳步匆匆地就走了。
馬兒跑得飛快,一路上了梧桐街的主道,道上正是人聲熱鬧的時候,穿街過巷,到處紛紛亂亂,車鳴聲,吆喝聲,立時漲成一片。
非塵收了出門時圈住身後人的一隻胳膊,轉身睜大了眼睛專注地看著所行過的涼州城。這快馬而過的感覺,她許久未曾體會,便是上次獨自騎馬出門,也沒有這次的張揚肆意。
陸淩約表情看著嚴肅,眼裏的笑意卻是深深滿滿,他策馬揮鞭,一路呼嘯著穿城而過,直接奔出郊外。
街上有被驚了車的,也有被驚了客的,個個仰著頭觀望,更有那被撞了鋪子的,氣上頭來,扯著嗓子就罵:“哪裏來的沒長眼的,老子——”
邊上有認出來的,就連聲驚呼:“那不是咱涼州的陸軍長嗎?我在報紙上瞧過很多次,肯定沒錯兒!”
一語激起千層浪,城裏的人又多多少少的沸騰了。
涼州督軍正帶著新媳婦在城裏遛馬。
原本車裏的,茶館子裏的,走過的,路過的,皆有人探頭來望。更有下了學的學生沿路追著拍照的,那兩人一馬,鮮明的黑白兩色,轉瞬而過,卻烙了多少人眼。
當權的說:“陸淩約如此沉迷女色,遲早要廢了,蠻子不足為懼。”
年輕的學子說:“陸軍長這是鐵腕柔情,新婚之日打馬穿街,英雄本色。”
偶然從梧桐街路過的法國小夥伯格見了,更是連聲直呼:“噢,我認輸了,陸軍長真是難得一見的浪漫華人!
棲鳳酒樓裏,陸續走出來幾個衣著鮮亮的人,三男一女,其中一對相攜著的男女赫然便是前不久剛成婚的木少帥夫婦。他們在門口站著,正好把那兩種分明的色澤收進眼裏。
木少帥見了就是臉上一僵,倒是他的夫人柔月興致甚好,拉著他的袖子追問:“叢臻,陸軍長放著咱們家舒兒不要,到底是娶了個怎樣的女子?”
她不問還好,一問木少帥的臉色更黑,旁邊的常市長見了,就笑著接道:“那小姐姓莫,聽說是豐城西山來的,原是陸軍長的小姨子。”
柔月聽得微愣,一會好似想到什麼,順著就問:“既然是小姨子,怎麼如今——”
聽她一問,常市長臉上便更是笑意深深:“說是來投奔陸軍長,隻是那莫小姐的姐姐也不知道怎不麼就死在來的路上了,這下一個沒了未婚妻,一個沒了親人,不就一拍即合了嘛!”
原來竟是這樣。柔月扭頭再望向前方,那裏早沒了先前的人。旁邊的木少帥心中不爽,不準她多瞧,拉了人就走。
影影隻聽見有人嘟囔:“簡直是不知好歹,我木家的女兒哪裏就配不上他?!”
說著話,人已走得遠了。
城外,那兩人一馬漸漸淡出人們視線,出黑的禮服,雪白的裙裾,翩然而過,鮮衣怒馬,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