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鐵門在兩人的拉扯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陸淩約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隻看到窗角一抹白色的反光。他的眉間不禁攏處深深的褶,回身再看向大門處的目光便是一片冰涼。右手緩緩自腰間抬起,烏黑森冷的槍口便瞄準了前方。
“砰——啪!”槍聲在這喧鬧的夜裏突兀地響起。
文纖愣愣地抬起頭,她的視線從子彈擊中的鐵門上移到前方高大的身影上,最後又移到那一支冰冷的槍上,眼裏的光亮慢慢寂滅,所有的潮汐都跌落地底。
她咧開嘴,拋棄了所有的矜持,終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劉副官再不敢耽擱,趁她鬆懈便趕緊拉了人出去。
“砰!”地一聲,大鐵門開了又合,重重的合。
那一瞬間,非塵想到一出戲,那戲她和陸淩約都曾看過,是《霸王別姬》。隻是這戲裏戲外,到底是不同的,冷情的霸王和癡情的虞姬。
在床邊重新坐下,手裏的碗已經被流鶯接走。臥室隻剩她一個人,門外又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吱——”地一聲,陸淩約推門進來。
他徑直走到床邊,說道:“現在能說了?”
她抬頭看他,看著看著便想起流鶯剛才的話。那丫頭就站在她身後,也垂著眼看著樓下,聲音細如蚊呐:“小姐在橋上的時候落了水,是王警衛救的,小公館離得近,軍長很快也來了。至於文小姐,她當時就坐在撞人的那輛車上,怕軍長責怪就也跟來了,隻是沒人答理她,她後來就一直站在院子裏,從下午站到現在......”
流鶯性子直,向來有話說話,這會兒能憋這麼久,想必是陸淩約先前有過交代。
“軍長。”非塵輕輕地喚他一聲,閉了閉眼,才接著說:“孟先生是你的人吧。”
這話雖是感慨,卻說出肯定的語氣,看到他皺眉,她便又笑起來:“因為是你的人,所以才百般找了借口為你遮掩,先前來官邸也是故意做了樣子給外界看的吧!正因為是你的人,所以才用了督軍的私人情感糾紛扯離大眾的視線,某些人可能關注火車炸毀一案,但生活在涼州城裏得普通民眾更感興趣應是陸軍長的私情吧!”
陸淩約麵無表情,卻並不阻止她說,後來反而尋了條椅子坐下來,認真地聽。他確實是想找個法子,轉移公眾視線,逃開輿論,隻是孟亦蕭那人,看著溫和實則最是跳脫,自作主張的拿了她說事。
“我當時正在茶館子裏頭歇腳,聽說這事還有些驚,不過出來走到石橋上的時候竟明悟了,恰巧見到文纖小姐的車子過來,於是臨時決定配合地演上一出好戲。讓涼州的人瞧瞧,陸軍長確實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啦!”
說到這裏,她癡癡地笑出聲,平日裏疏淡的眉眼上挑,陸淩約看著看著,竟看出一分風流味來。他的聲音漸漸去了清冷,挑著眉問她:“你不怕猜錯了,其實是我在故意算計你麼?”
算計?怕,當然怕!她如今在涼州,身邊除了一個不知事的小丫頭便在無人可靠,正因為怕,所以之前知道被人算計才那樣氣惱。可是,這次念頭剛起的時候,不知怎的就想起他當初說的那句“不要誤會我”,這話語就好像施了魔咒,化作暴雨把原本心中那點懷疑的殘苗盡皆淹沒。
非塵想,她也許是一個很容易相信人的人,隻是一直以來都未有人用如此認真的態度對她解說過,所以才顯得她活在這世上如此單薄。
“我現在也算軍長的人呀,怎不麼會不配合呢?這涼州,沒幾個是比我這樣更希望你好了!”
你若好,我便能在官邸安身;你若好,我變能走走看看寫意於這座新城;你若好,我便能更無顧忌地謀一個不一樣的後半生。
非塵在涼州的這些日子想了很多,她不想待在西山,因為已經感應到莫家可能不能再給她庇護。上一輩子的前半生熱血,後半生卻空寂,這一次她想要尋一份不同,而涼州便是一個機會。
她不願走,所以要緊緊倚靠督軍。她相信直覺,她也是一個如此固執的人。
陸淩約挑起的眉不自覺地揚了揚,心間驀地就生出一股溫熱,連眼角都染上一絲暖意,隻因對麵那女子說:她是他的人,希望他好。
他的人麼?
後來幾天涼州城裏果然傳遍:陸軍長的“金屋藏嬌”與“紅顏知己”不和,兩人狹路相逢,大打出手,以一人落敗墜湖而告終。
這隻是一個較為官方的說法,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版本,有說是那官邸的嬌客保守刻板,受不了先前的謠言跳糊自殺的,也有說是那“紅顏知己”嫉妒心起故意陷害......
諸如此類,隻是結論大多是陸淩約真為了後來的嬌客拋棄了原先的紅顏。非塵聽了很多很多,王和明在外聽了新版本就學回來,直聽得她眉開眼笑。
她想著這下子,便是孟亦蕭也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