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謝謝你,把,手機送,來。”李奉撓撓脖子。
薛彤呃了一聲,卻不搭腔。李奉看著近在咫尺的薛彤,不自覺地歎了口氣,默默向後退了幾步,準備溜之大吉,卻聽見薛彤問他:“你們,這麼晚了,八點多了,為什麼都在這個醫院裏,三個人?”
“是這樣的,我們……”
“不,我要問的是,為什麼,”薛彤搖搖頭,道,“她那麼快,我一點都沒有……”
她說不下去了。
她的心髒跳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
先前的幾秒,甚至是迫近自己的一瞬間,仿佛能撕裂時空一般的短刀,仿佛一個晝夜的寒光,仿佛身體已經撕裂後才會有的窒息之感,潮水般湧現在眼前,又潮水般地褪去,她隻感覺到一額的涼汗,半廊的微光。
不,並不是光亮,隻是眼睛已漸漸習慣了黑暗,自己也成為了這廣袤黑暗中的一部分,因而覺得明晰。
有種寒毛倒悚的感覺。
李奉聽到了雨聲,便道:“好像下雨了,你帶傘了?”
兩人都穿襯衫,寒風從窗外襲來,寒意頓生。得知薛彤並未帶傘之後,李奉又找不到什麼話題。見薛彤似是躲躲閃閃的眼神,也隻能幹瞪眼,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打破尷尬氣氛。他倒是想起了在外邊追陸夢瑩的周騰林。他隱約記起之前凡是要他去追的人,他都沒有追到過,雖然最後總有辦法再尋找到那人,李奉之前就說過,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可他現在反而希望周騰林早些放棄,越早越好,來好好拯救拯救自己。
“你是坐出租車來的吧?從那邊,到這裏,也跨了好幾條街,挺不容易的啊,對吧?”
李奉見她眼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下意識地挺挺胸膛。
“我想給你作一篇獨家專訪。”
“這個,應該,可能,有點難度……”
“你不能拒絕。”
周騰林從一旁的窗戶處翻了進來,見薛彤還沒走,吃了一驚,本想說的話給噎住了,隻得說:“不如我們,先回去?”
三人都很默契,不再提之前他們所經曆,所看到的那些事情;換種角度來說,他們又毫無默契,因為從三樓到一樓,他們半句話也沒有說。雨隻淅淅瀝瀝的先下著,周騰林身上便隻有些細小的雨痕,細絲似的劃出些好看的紋理。他們一同慢慢下樓時,李奉特意站到一邊去,要周騰林站在中間,專程隔著兩人,一路小跑著到車裏,他們都沉默無言。
薛彤住在柳營街,周騰林就把她送過去了。她下車的時候,又給了李奉一張名片。
李奉收下了。
“和上次一樣,跟丟了。”
“哦,跟丟了?”
“是,跟丟了。你要罵我就罵吧,反正也不是沒被教訓過。”
“算了。”
周騰林看了看後視鏡裏的李奉,仍然是那幾乎是工廠出工的嚴謹麵孔,細長眼,淺疏眉,不尋常的是這天居然黯淡無光,仿佛生了一場大病,麵色便凝重起來,問:“你下午受的傷,還有沒有事?”
李奉有些失措,不太明白他問這個是要做什麼,但他也見了自己後視鏡的模樣,便大概明白了為何。咬下牙來,便道:“我在想要用什麼辦法,好好治一治你老是不會追蹤的毛病,還想著考慮和周子興商議商議,找個瘸腿老奶奶給你當個目標任務,讓你去追蹤。追蹤,追蹤,你要是不去追蹤,沒哪個人過來指著你鼻子罵你,就講你,你故意惹麻煩,耽擱了事情。我告訴你,下次別再去了,下次換我來,你安安心心的跟著你那批人……”
“我說,你語氣不對啊,一點都沒以前慷慨激昂的態勢。知道有人要殺你,怕了?”
“一邊去。”李奉扭頭便倒在車座上,閉上眼睛要睡覺。到了他先前的仁愛醫院門口,周騰林好一陣子才把他勸下來,哭也不得,笑也不得,隻當李奉是個鬧別扭的小孩子,幸而還不那麼討,他隻在鼻子裏哼了幾聲,李奉聽了,立馬直起身子出門來。
“剛剛才去醫院呢,又回到醫院來,你真當我是病人啦。”
“人家薛記者已經給你墊過一晚的錢了,你先睡這兒,以後再慢慢打工還錢吧。”
李奉回轉過身子,要向醫院住院處走去,卻又回身,問道:
“她怎麼辦?”
“誰?”
“兩個。”
周騰林皺起眉頭,道:“你能確定你的那個薛記者不往外傳?”
“不能。”
“我會找她談話。”
李奉問:“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不保證。”
李奉若有所思地從醫院門口進去了,但見他步伐沉穩,身形雖慢,依舊有力,原先那護士正從走廊裏出來,便見了他渾然似個沒事人,不知為何,氣不知從哪裏來的,邊想著要上去找他。畢竟是護士,倒確實不該去——想到這裏,也停了心思,隻瞪著他。他卻見了那溫煦的目光,心中自是感動,輕步上前去,小聲問:“護士姐姐,我的病房在哪裏啊,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