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本是叫的燥耳的蟬竟也怠的叫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硝煙般的肅殺,一陣夏風劃過,不帶半分蒼勁,倒是綿若無力毫無生機的緊,優柔宛若閨中的女兒家。
卻是這樣的風兒,竟也驚落了許多葉子。
伸出手來關了那紙窗兒,徐徐舒了口氣,這些日子裏緊鎖著的眉心也略為鬆開。
涼王造反,如今終得平叛,經這一番折騰,竟連炎炎夏日也顯得蕭條如秋。平了叛倒是好事,也免得百姓們流離失所,不過倒是苦了爹爹,一把年紀還要上戰場,直到昨日才快馬加鞭趕回了家中。
隻是爹爹又是平叛有功,吾等四個女兒還未孝敬他一日,這便又被召回宮中去赴那慶功宴,隻怕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正想得出神,身子半依在窗櫳旁,隻聽“吱呀”一聲,竟是那雕花木門被人推開,一丫鬟笑盈盈的走了過來,麵上喜色難掩。
這丫鬟名叫簪鏡,是姐姐身畔的貼身丫鬟。這丫頭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會子來又是有什麼事情不成?我淡淡一哂,問:“怎麼如此高興?難不成是有喜事臨門?”
她淺笑不語,徑自躬了躬身,才慢悠悠的於我道來:“二小姐有所不知,方才陸家公子來這兒給大小姐提親呢。”
聞言,我眉梢一挑,心下更是欣喜,算算長姐也十六七歲了,昨個娘親還愁她的親事呢,今兒個倒是有人上門提親了。我一笑,這才站了起身兒,又問她:“那陸家公子呢?”
“已經走了,方才那公子在奴婢脫不了身,所以遲遲等到現在才來告訴二小姐。”言罷,簪鏡咬了咬下唇。
竟是如此麼?我愣了愣神,繼而又問:“長姐現下在何處?帶我去找她罷。”話畢,我便整整妝容隨了簪鏡出去。
曲長的長廊好似從未這麼長過,我心中並不尋思什麼,隻是莫名的替長姐欣喜,側首望長廊兩旁,石榴花零星幾朵,卻也開得火紅。
長廊終是有盡頭的,當絲履踏上草地時,我才回過神來,抬眼向前瞧去,長姐錦雲正坐在一棵石榴樹下弄琴,麵色略緋,不似往常靜如止水。
長姐並未瞧見有人來了,我衝簪鏡揚了揚下顎,她便一躬身退去了,回視長姐,陽光透過石榴花枝,映照著花影,就那麼鋪在了她身上,隻是石榴花的影子落在她裙上略有些模糊。
她素手一揚,陣陣琴聲便從那雙柔荑下傾瀉而出,清脆仿若大珠小珠落滿了玉盤,琴音波動所達之處,石榴花竟也會為之傾倒,幾朵花落,灑在她肩上,琴上,裙上。
終是一曲罷。此曲倒是無激烈之處,亦如長姐本人,柔和婉轉,隻不過多了些少女心性。
見長姐還在那兒發愣,我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對她說:“長姐你瞧瞧,原本你一襲素色裙子,如今倒是變成撒紅石榴裙了,倒是稀罕的很喏。”
聞言,長姐這才回過神來,麵色更是又紅了幾分,堪比她裙上的石榴花。
上前幾步,我從她那裙上拾起一朵石榴花別在她鬢旁,眉梢一挑,調笑道:“瞧你,你那麵色都可與你你鬢邊的石榴花一搏了呢。”
“好你個沒正經的瓷兒,討打不是?”她眉梢故作一蹙,嗔責道。
“這樣凶做什麼?”解顏而笑,我伸手替她拂開緊鎖的眉心,繼而在她身畔坐下,正色視她,又問“陸公子,你可是中意的?”
她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素色的長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琴弦,似有所思,少時,她又說:“且,爹娘已經答應了。”
我似有所思,無論如何,是長姐自己中意的便好,隻是今後可少了個姐妹呢。眼下錦年錦璿兩個妹妹還小,都還是小孩子性子呢……
心下淡淡歎息,眸子一斜,目光劃向了天際。
一時間,吾等兩人各懷心事,竟是良久無語,直至天色已暮,夕陽懸在一線天邊,它最後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眸子。
微微閉了閉眼,才覺眼睛竟是有些泛酸,唯恐自己在長姐麵前落淚,落個不吉利的名頭,便依著樹站起了身子,誰知竟是坐得久了,腿也一陣陣的麻。
卻是顧不得這些,我匆匆道一句“恭喜”,就故作鎮定的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