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色最是容易讓人沉淪。
何況是在這個別離的夜晚。
或許一切事物都會在這個感傷的時節變得美麗而迷離。眾星拱月的景象雖為常見,卻怕是再也難找到如今晚這般傷懷的月了。不知那廣寒深處,可也有人低聲喃呢出寂寞的花火,而那冰霜遮麵的仙子,懷裏捧著玉兔,張望著的,又究竟是誰?桂樹底下,可也有人,癡情以待?
潯江之畔,疾風勁草。
幾盞風燈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忽明忽暗。一直閃爍個不住。宛如風中殘燭,貪戀這煙花中的溫暖,在塵世中苦苦掙紮。恍惚間它幾乎微弱的看不到任何的亮光和希望,讓人誤以為已經熄滅,可是那一絲紅色的火種,硬是一次次扭動身軀,讓他從新變得明亮。卻不知這抹殘敗的燈火,又能照亮多少在黑夜中默默苦行之人。又有多少人,也如這般,在這世上爭得片刻的光輝?
一行人迎風而立。
陣陣罡風打在眾人身上,不時卷起淩亂的衣角,在風中身不由己的招展著。
夫子打著一盞風燈,孤獨的站在人群之外。
燈光映在他臉上,隻是說不出的蒼白。從一開始,他的目光便停留在最前麵的那個少女身上,仿佛是生了根一般,再也沒能移開半寸。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情意,卻是任誰都看得出的。而他所麵對的女子,卻隻是低著頭,仿佛在思考著什麼,麵對他的舉止隻作不理。這種場麵,大家都很有默契的誰也不去說話。隻聽得見江水拍打江岸的聲音,一波接一波的,沒完沒了。
卻說眼前這女子是何人?夫子所麵對的這個一直低頭不語的少女。本名喚作鍾清蓮。她本是山中棄嬰,那日七彩天七霞大師雲遊歸來,恰教其給撞見了。也是鍾清蓮命中有此際遇。七霞大師憐她孤苦,收歸門下,並傳她一身衣缽,從此她隻一心在七彩天修煉。
想必這也是緣分,那鍾清蓮確是一棵修道的好苗子,天資聰慧,而且悟性極高,又極是刻苦。七霞大師早已將其視若己出。幾年下來,早已成了氣候。如今已是七彩天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又深得七彩女王的器重,這次特別被委以重任,遠赴昆侖。
而夫子又如何與她結的緣,此外另有一番因果,自是不必細表。
隻奈何夫子雖落花有意,佳人卻流水無情,他雖一心要對她好,可她卻偏偏隻把他作兄長看待。真個是苦了夫子。不過話說回來,情字一詞,本就勉強不得,這倒也怪誰不得。
隻把眼前來說。離別在即,夫子滿心不舍,可麵對此番情景,他卻如噎住了喉嚨,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隻是癡癡地把鍾清蓮看個不夠。
好些時候,語言顯得那麼的無力與多餘。
過了許久,鍾清蓮才轉過頭來,見夫子隻是看著自己,也不說話,便低低的喚了他一聲:“夫子,怎麼了你?”
夫子這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並不答話,卻一個人喃喃自語到:“這便要走了麼?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鍾清蓮聽了,臉上微微一紅。心中自是不免有些尷尬,不知如何作答,隻得說道:“此番下山,乃是奉了師命,實在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做,耽擱不得。”
“我,我,……”,夫子訥訥了半天,忽然一臉漲的通紅,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那,那異域凶險,你要好生照顧好自己。”
“我本想伴你左右,隻奈何我是無用書生。”他臉上閃過一絲自卑,然後把這句話深深地埋在了心裏。
此情此景,鍾清蓮心也軟了,又軟語安慰他說,“你放心好了,我們這次是有備而去,沿途又有諸位師姐妹照料,應當無事,倒是你,夫子,你身子不好,夜間少出來走動,罡風無情,吹多了於你身體大沒益處。待我完了使命,我便回七彩鎮來尋你。你就再苦些日子,到時候好歹請求師父替你治了這病根。”
鍾清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啟程了,不然誤了使命,須是連累了諸位姐姐。”說完,便欲轉身。
“等等!”,夫子忽的喚住她。“你,你此番西行,要是見著小儕的話,便跟她說一聲,就說我好生記掛著她,都一年多了,也不知她身處何處,過的可好……”說著,聲音也漸漸的小了下去。
鍾清蓮緩緩的點了點頭,“我記住了”,見了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忍不住又問了他一句,“夫子還有什麼事麼?”
夫子躊躇了一下,忸怩的問她,“是了,那塊玉,你,你可還帶著嗎?”
鍾清蓮聞言,忽的衝他笑了笑,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塊玉片,放在手中左右搖晃了幾下,衝他說到,“你說過,保平安的,我一直帶在身上呢!”
說完,也不再逗留,轉身禦劍而去。
她這一笑,仿佛便是永恒。對夫子而言,無疑是這個夜裏久違的陽光,讓他心中有了極為快活的溫暖。縱使這抹陽光隻是一閃即逝,他還是像一個孩子一般滿足的笑了。在某個月華如水的晚上,一樣的月,一樣的佳人,卻成了記憶中美麗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