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桑楚聞言冷冷看她一眼:“你們始終禮數未成,算得甚夫妻。”語中不悅之意甚明顯。
這才想起眼前之人也算曾為她大鬧禮堂、衝冠一怒的“情種”,蕭冷兒頗有興味笑上一笑。
扶雪珞一行人各個是頂尖的高手,饒是庚桑楚也不敢靠得太近,見幾人在茶寮坐得一陣又起身趕路,便也一手拉了蕭冷兒遠遠綴在其後。至於這其間他們說了些甚,那是一個字也不能聞了。
一路尾隨,眼見扶鶴風帶領幾人所行路途,蕭泆然越瞧越覺心驚,忍不住問道:“冷兒,你和扶老盟主莫非……”
蕭冷兒笑瞥他一眼:“你想說甚?”
“此間地形暗合九重天象五行之勢,與當日在洛陽扶家狀況絕不相同,扶雪珞和洛雲嵐看不懂。但昔年圍堵問心,扶鶴風與洛文靖那是親眼見識過的。”蕭泆然沉聲道,“冷兒,扶鶴風此舉有如自掘墳墓,以他的謀算,若非與你達成任何協議,又怎會如此?”他此時是當真覺出心慌。與扶雪珞相交幾載,他深知扶雪珞一向做看重江湖道義,一腔正義由扶鶴風親授。若扶鶴風當真做出甚反常的舉止,那扶雪珞……
他真是不敢再想下去。
並不答他,蕭冷兒看向庚桑楚道:“你之前允我,無論我作甚,隻要能達成目的,你便絕不過問。”
折扇合在手中,庚桑楚仍是不由自主搖上一搖:“我可曾問過你甚?”
分外滿意,蕭冷兒不再說話。
半晌庚桑楚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怎的,喃喃道:“就算你與人商議是要我的命……那也沒什麼。”
蕭冷兒連眼皮也不曾動一下。
依暮雲武功最是低微,依正豪又全然不會武功。山路難行,走不了幾步依正豪喘息便已十分粗重。依暮雲心疼爹爹,舉手擦一擦額邊細汗抱怨道:“明知這局勢動蕩,咱們免不了時時奔波,你這穿州過省的大老遠跑來,受的是哪門子的罪?”
依正豪掀一掀胡子瞪她:“我難道是為你?若非心急冷兒那丫頭如今身處絕境孤立無援,我老人家又豈會巴巴趕來吃苦受累?”
依暮雲沒回話。
她抬頭就瞧見了“身處絕境孤立無援”的蕭冷兒。但她既非身處絕境,身邊更站了幾個天仙似的人物。
饒是如此,依暮雲叫一句“冷兒”,眼淚唰唰的就下來。
這麼些時日沒見,她心裏對她的氣對她的惱早已煙消雲散,就想能看到她。但此刻見到了她,她又不滿足了,隻想立即就奔過去她身邊。但她身形卻被洛雲嵐死死拽住,她不滿地回頭瞪他,卻發現他麵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瞧瞧他又瞧瞧蕭冷兒,依暮雲愣是沒看出任何異狀。
蕭冷兒衝她笑一笑,便對著依正豪直直下拜:“幹爹在上,受冷兒三拜。”她原本極力屏著呼吸行近眾人,堪堪聽到依正豪那一句話,一瞬間心結百轉之下便岔了氣,索性大大方方走出來。
依正豪待要上前扶她,卻聽她低低道:“幹爹聽冷兒說。幹爹過往的大恩,冷兒無以為報,隻算在這幾個響頭裏了。如今幹爹與冷兒立場相悖,天下當前,個人恩德唯有放在一邊。三拜之後,冷兒也隻能厚顏向幹爹說一句各不相幹了。”
她聲音力持鎮定,卻忍不了其中顫栗。
依正豪急得直吹氣:“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你有甚為難之事隻需跟幹爹講,幹爹一定……”
“我要幹爹從此刻起不再出錢幫著武林盟轉而幫我,幹爹肯應允嗎?”
依正豪一怔,不由細細看她兩眼:“丫頭,你當真……”
“我當真降了樓心聖界。”蕭冷兒看一眼離自己兩三步遠一言不發的庚桑楚。
依正豪一時無話。卻是依暮雲跺著腳叫道:“我家裏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不需要我爹點頭!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蕭冷兒含笑睨她一眼:“不跟我抬杠了?”
依暮雲道:“我……我這些天無時無刻不擔心你。”隻消說個“我”字便已紅了眼眶。
內心裏一陣柔軟,蕭冷兒不由自主放柔了聲音道:“你他日嫁了雲嵐,我可沒嫁妝再還給你。”
“誰要嫁人,誰要你還!”依暮雲又急又氣,已是泫然欲滴,“他……誰要與你作對,誰背叛了咱們昔日成立‘匪盟’有難同當的實驗,我絕不嫁給他!”
心軟到無以複加,蕭冷兒柔柔道:“是我先背叛了你們。”
“我不管我不管!”依暮雲使勁搖著頭,淚珠子順著搖頭的動作劃滿了一張俏臉。
無奈地看著她,半晌洛雲嵐抿嘴道:“我沒看錯的話,此刻我們幾人已被你陣法所困。”
蕭冷兒頷首不語。
洛雲嵐續道:“世伯和我爹,雪珞和我都曾見識過九重天象,如今我們的人數是你一倍。你應當清楚,這陣法雖絕,未必就困得住我們。”
蕭冷兒淺淺笑道:“我向來不敢輕視了你和雪珞,此陣自然還留有後著。”
洛雲嵐掐一把依暮雲香肩:“你可看看如今是誰在欺負了誰?”
依暮雲垂首抽泣不語。
自他幾人出現便凝神靜思的扶雪珞忽道:“你怎會知曉我幾人行蹤?”
蕭冷兒笑了笑,並不答話。
卻是庚桑楚搖扇笑道:“扶盟主最是大仁大義,我隻當此次退回洛陽,扶盟主必定也會多帶些人在一路,以便保護。”
“尤崇陵之事曆曆在目,我豈敢冒險?”扶雪珞凝聲道,“我們這幾人若在此關頭有所差池,隻怕武林盟就此不保。”
眼中頗有讚賞之意,庚桑楚目光一閃:“然則扶盟主既料到問心不肯就此罷休,為何還要將眾人分開,入我甕中?”
“難道我們共同行事,便不在殿下算計之中了?”扶雪珞反問,“如今武林盟人心不穩,勉強湊在一起,眾人互有嫌隙,隻會給敵人有機可乘。分開行事,縱有些冒險,好歹各派為保自身安危,能上下一心,加倍謹慎。”
他道:“隻怕從玉英門叛變之初,便是殿下導演的一出請君入甕。”
蕭泆然訝然道:“難道玉英門叛變竟是做戲。”
“玉英門叛變是真。”蕭冷兒淡淡笑道,“但樓心月問心鐵血統治之下,幾十年來樓心聖界下屬門派何曾出過叛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