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陵淡淡道:“若說神機妙算,一百個朱陵,又哪裏比得過一個問心?問心殿下太過謙了。”
“那,朱壇主卻是憑借何等原因認定今晚能一舉擒獲問心?”庚桑楚悠然踱步,笑如煙嵐,“一進隨州就開始被監視的我的一舉一動?客棧中下毒?林中的弓箭手?埋在地下的火藥?或者朱壇主其實有蓋世武功?”他每說一句,笑容就更從容一分。
朱陵隻聽得愈發色變,咬牙道:“你……”
“人家如此幫朱壇主賣命,壇主卻如此輕賤眾人性命,一心想要大夥兒為問心一個人陪葬?如此,當真要感謝朱壇主厚愛。”庚桑楚聲音一派的溫雅含笑,林中卻似有隱隱騷動。
朱陵咬牙道:“問心,你不用在此挑撥離間。我等既準備要來殺你,早已置性命於不顧。你冷酷殘暴,這些年不知屠殺我多少武林同胞,今日大夥兒拚著一死,也要拉你一起!”
林中些微的騷動又似沒了。
“哦?”庚桑楚微微挑了眉,含笑道,“問心的命,在朱壇主眼中這般值錢?”
朱陵亮出兵刃道:“殺一個問心,足可換我中原武林萬千同胞的性命,廢話少說,動手吧!”
“既如此,”庚桑楚踱前兩步,折扇輕搖,月光下含笑玉容清魅無暇,“朱壇主便當明白,沒有你中原武林萬千之人陪葬,問心怎舍得死!”他說完這句話時突然就動了,展揚幾乎與他同時動作。
朱陵疾聲叫道:“放箭!”同時揮劍向庚桑楚急刺而去。
置蜂窩一般射來的亂箭與前方利劍於不顧,庚桑楚清嘯一聲,笑意已轉肅然,嘯聲中身姿拔然而起,鬼魅一般繞林一周,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薄刃月光映照下銀光冷厲,他過場處便是一聲低呼。
庚桑楚身影回原地,頓,衣襟不染纖塵,氣息淺薄如常,毫無傷處,隻叫人疑他從未動作。但,朱陵看他手中蝶翼般薄刃,最後一滴血落,冷光更甚。再看向林中忽然多出來的許多跪地人影,最左首那人稍微抬頭,脖子上的淺痕忽然無限擴大,血如方才那亂箭一般噴發出來,血盡,人亡。從左至右,第二個,第三個……最後一個。
直到此時,血流如注。朱陵渾身的血液都似跟著結冰。
庚桑楚修長手指撫那刀刃,月色下姿態優雅如雪豹,低低歎道:“我許久不曾殺人了。”看一眼朱陵,終於恢複笑容,望他僵硬麵孔柔聲道,“隻不過,我生平最恨叛徒與臥底。你的血雖不值慰我刀饑渴,但這兩個理由,卻足以讓我殺你一百次。”
他折扇搖開,朱陵退後:“你想怎麼死呢?”
朱陵再望林外,展揚緩緩走進來。朱陵再看,火藥,人頭,卻不見鮮血。聽庚桑楚輕笑道:“展揚對人血總有些不適的症狀,於是殺人從不見血。”
朱陵麵孔再白,忽然想起什麼,猛然睜開眼。庚桑楚兀自笑得悠然:“朱壇主若願意自己選擇死法,我便做一回人情,放過今日客棧中幫你下毒的眾人和你在隨州的探子。若不然,今日為你殉葬的‘同胞’,林中人數再翻一倍。”
“是麼?”朱陵不知為何,竟突然笑開來,笑聲中,身體向某個方向急射而去,庚桑楚隨後。兩人都是一般動作,運足功力,絕不留情。
但行到樹叢跟前,月色正佳,那人容貌身姿已曝露,庚桑楚大驚之下收掌,朱陵手中利劍卻依然急刺,咬牙伸手擋下,“噗”的一聲輕響,他方才亂箭之中依然完好無損,手臂卻因這一劍而即刻見血。這片刻之間,那人已被朱陵挾持在手。
庚桑楚臉色鐵青:“怎會是你?”
被挾持那人漆黑的發映了雪白的衣,男子打扮,絕倫清麗卻一看方知是女子,赫然便是蕭冷兒。
蕭冷兒看著他手臂依然滴血,那些滴在地上沾著樹葉輕微的響聲,也仿佛響在她心上。半晌皺了眉道:“那日你走後一刻,我便立刻動身追趕你。你一路遊玩,我倒也跟得自在,隻小心掩了行蹤不叫你發現。現在想來,你並非不知,卻把我當成旁人的探子,隻作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