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們不後悔。”諾敏忙接口應道,“不後悔……”話語哽咽,眼含關切。這是她從小陪著長大的格格呀,從一出生便倍受寵愛,也沒吃過苦,誰想對著十四爺卻是一見鍾情,一顆芳心就這麼係在一個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身上,還為了他要死要活,死皮賴臉地求大汗賜婚。她可憐的格格。
殊蘭呆呆地任由諾敏將自己扶到雕花的黃花梨木床上,蓋上百子千孫被,放下紅鸞帳,點上淡淡蘇合香後,領著一班侍婢悄悄退下。多爾袞好歹是皇太極擺在明麵上最寵愛的十四弟,府上的侍婢自然不差。一會兒的工夫,之前被殊蘭發瘋摔碎的東西被悉數整理扔了後又換了一批新的,整整齊齊地碼在原位,仿佛從來沒有被人動過一樣。
殊蘭躺在床上,兩眼睜得大大的,一點兒睡意也沒有。方才下人眼中的憐憫她不是沒有看見;諾敏言辭中的悲切她不是沒有察覺;博爾濟吉特氏紅腫的雙眼她不是沒有感覺。這是怎麼回事?她還是她,博爾濟吉特?殊蘭,還是嫁給了愛新覺羅?多爾袞。可為什麼她的記憶裏會出現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一段另一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的記憶?還是說,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殊蘭的記憶?為什麼她又回到了大婚之日?明明她活到了三十九歲,風風光光地落了葬,明明她和多爾袞的婚事還算美滿,不是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寧宮小跨院裏,夜深人靜。彎月如鉤,靜靜地掛在柳梢,樹影婆娑,在牆上窗下倒映出稀稀疏疏的黑影。一燈如豆,布木布泰在燈下看書,可目光渙散,怔愣出神,久未翻頁。驀地回神,輕輕搖頭想要借此定神,繼續看書,轉眼卻似乎又想起什麼來,心中騷動不安,想看,卻是什麼也看不進了。下人早早地被布木布泰打發了,隻留下蘇茉兒一人在她身前侍候。大大的院落裏隻兩個女人,靜悄悄的。
蘇茉爾在她身後走來走去地忙著,時不時給自家格格添些熱茶,見格格不安於心的模樣,不由得撇撇嘴角,口中不停嘟囔著:“【喜酒好喝,這口氣卻咽不下。哼,委屈了十四爺,便宜了小玉兒。這下子成親了,終於得到十四爺了,她可心足了吧?】漢人說得對,真是,真是一朵鮮花插……”
布木布泰突然將書一放,輕斥道:“夠了,別再說了!這話在這裏說說也就算了,放出去還不知道傳成什麼樣子。到時候,就算我想保你也是不行的。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怎麼就不明白呢。”原本想到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她的心中便是苦澀同委屈交加,可再一想到這是她親手促成的婚事,布木布泰隻覺得一股子酸澀而複雜的液體從鼻子直往上衝,像是下一刻就要湧出眼眶。她不再多說什麼,起身便朝外走去。
蘇茉爾被自家格格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神情錯愕地看著布木布泰走出去,但隨即就明白過來,不由得懊惱地輕輕打了自己一耳光:“叫你瞎說,叫你瞎說!這下可惹格格生氣了。真是的,這嘴……唉!”這樣數落自己的時候,一雙眼睛任注視著外麵,擔憂地看著布木布泰蕭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