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翁派遣他的小兒子墨諾扣斯引導這年老的預言家到王宮裏來。不久忒瑞西阿斯來到國王的麵前,雙膝哆嗦著站在他的女兒曼托與這孩子的中間。他們逼他說出飛鳥所給與這城池的預兆,他沉默了好一會。最後他說了,但他的話是很悲哀的。“俄狄浦斯的兒子們對他們的父親犯下大罪。他們將帶給忒拜地方苦惱和憂愁。阿耳戈斯人和卡德摩斯的子孫互相屠殺,兄弟死於兄弟之手。我知道拯救這城的唯一的辦法,但即使這城得救,這辦法也是極可怕的。我的嘴不敢說出來。再會罷!”說完轉身就走。但克瑞翁嚴厲地要求他,最後忒瑞西阿斯終於讓步。“你一定要聽麼?”他嚴肅地問,“那麼,我隻好說出來。但先告訴我,引導我來的你的兒子墨諾扣斯在哪裏呀?”
“他站在你身邊呢。”克瑞翁說。
“那末在我說出神祇的意願之前,讓他盡快地跑開吧!”
“為什麼呢?”克瑞翁問,“墨諾扣斯是他父親的忠實的孩子。必要時,他會保持沉默的。讓他知道可以拯救我們全體的辦法也是好事。”
“那末,請聽我說我從飛鳥所知道的事,”忒瑞西阿斯說,“幸福女神會再降臨,但她必須跨過的門檻是可悲的。龍的子孫中最小的那一個必得死亡。在這次會戰中,隻有由於他的死你才可以得到勝利。”
“哎呀!”克瑞翁叫道,“老人,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如要全城得救,卡德摩斯後裔中最小的一個必得死去。”
“你要求我的可愛的兒子,我的兒子墨諾扣斯死亡麼?”克瑞翁傲慢地向前一步,“滾你的罷!離開我的城池!我沒有你悲觀失望的預言也過得去!”
“因為真情使你悲愁,你便覺得它是無用的嗎?”忒瑞西阿斯嚴肅地問。現在,克瑞翁感到恐懼,他跪在他的麵前,抱著他的雙膝,指著他的白發請求他收回他的預言。但這預言家很堅定。“這犧牲是不可免的,”他說,“在毒龍曾經棲息的狄耳刻泉水那裏,必須流著這孩子的血。從前大地曾用毒龍的牙齒把人血注射給卡德摩斯,現在你必須以血債償還,使它接受卡德摩斯親屬的血,它才會同你
友好。假使墨諾扣斯同意為全城犧牲自己,他將由於他的死成為全城的救主,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軍隊便不能平安回去。現在隻有這兩條路,克瑞翁,請你選擇罷。”
忒瑞西阿斯說完,就和他的女兒離開宮廷。克瑞翁深深地沉默著。最後他苦痛地大聲喊道:“如果我自己為祖國而死,我是如何地高興啊!但要我獻出我的兒子,
……唉,去罷,我的兒子,飛快地跑開罷。離開這可詛咒的地方,這個對於你的純潔不適宜的罪惡的地方吧。取道得爾福,埃托利亞和忒斯普洛提亞到多多那的神壇,就住在那裏的聖殿裏。”
“好的,”墨諾扣斯說著,兩眼放著光輝,“給我在路上所必須的東西,你可以相信我自會尋路走去。”克瑞翁對於兒子的恭順感到安慰,所以自己忙去處理自己的要事。這時墨諾扣斯伏在地上,對神祇們作熱誠的祈禱:“你們永生的,請原諒我,即使我說了謊話,即使我用謊話免除了我的父親的不必要的恐懼!對於他,對於一個老年人,恐懼不會是可恥的。但那是如何地懦怯啊,假使我出賣這個我從而得到生命的城市,聽著我的誓言,啊,神祇喲,並且慈愛地接受它罷。我將以一死拯救我的國家。逃避是太可恥了。我將爬上城頭,並跳到深邃黝黑的毒龍之穀,因為據預言家說,這樣我就可以拯救忒拜城。”
這孩子匆忙地走到宮牆的最高處。略略看了一眼敵人的陣容,並對他們說著莊嚴的詛咒。於是他從緊身服抽出他藏在那裏麵的短刀,割斷自己的喉嚨,從城頭上滾落下去。他的粉碎的肢體,正落在狄耳刻泉水的邊上。
向忒拜城進攻
神諭是實現了。克瑞翁竭力抑製自己的哀愁。厄忒俄克勒斯則為守衛七道城門的七個英雄安排七隊人馬,騎兵不斷地上前補充,步兵亦出發做戰士的後援,使每一個可以攻擊的處所都有著安全的保衛。現在阿耳戈斯人跨過平原向前推進,暴風雨一般的攻城戰開始了。從忒拜城頭到敵人的陣營都呼聲震天,號角嗚嗚地鳴叫。
首先,女狩獵家阿塔蘭塔的兒子帕爾忒諾派俄斯領著他的隊伍,以密集的盾牌掩護,向一座城門突進。他自己的盾牌上刻繪著他的母親用飛矢射殺埃托利亞
野豬的圖像。預言家安菲阿剌俄斯向第二座城門進軍,在他的戰車上載著獻祭神祇的祭品。他的武器沒有裝飾,他的盾牌也是光亮而空白的。希波墨冬攻打第三座城門。他的盾牌上的標記乃是百隻眼睛的阿耳戈斯監視著被赫拉變成小母牛的伊娥。堤丟斯領著隊伍向第四座城門前進。他左手執著的盾上繪著一隻毛毿毿的大獅子,右手憤怒地揮舞著一隻大火炬。從故國被放逐的波呂尼刻斯領導著對第五座城門的進攻。他的盾牌的徽章是一隊怒馬。卡帕紐斯的目標是第六座城門。
他誇耀著他可以和戰神阿瑞斯匹敵。在他的銅盾上刻畫著一個巨人舉起一座城池,並將它扛在肩上,這在卡帕紐斯心中是象征著忒拜城所要遭逢到的命運。最後一道,即第七道城門則由阿耳戈斯王阿德剌斯托斯負責。他的盾飾乃是一百條巨龍用巨口銜著忒拜的孩子們。
當這七個英雄逼近城門,他們就以投石、弓箭、戈矛開戰。但忒拜人這麼頑強地抵抗他們的第一次攻擊,以致他們被迫後退。但堤丟斯和波呂尼刻斯大聲吼叫:“同伴們,我們難道要等著死在他們的槍矛之下嗎?要在,就在這瞬間,讓我們的步兵,騎兵,戰車一齊向城門猛攻吧!”這話如同火焰一樣在軍隊中傳播,阿耳戈斯人又鼓舞起來。他們如浪濤一樣地洶湧前進,但結果也仍然和第一次的攻擊一樣,守城者給與迎頭痛擊,他們死傷狼藉。成隊的人死在城下,血流如河。
這時帕耳忒諾派俄斯如同風暴衝到城門口,要用火和斧頭將城門砍毀並將它焚為平地。一個忒拜的英雄珀裏克呂墨諾斯正防衛著城垛,看見他來勢洶洶,就推動一塊城牆上的巨石,使它倒塌下來,打破這圍城者的金發的頭,並將他的屍骨壓為粉碎。厄忒俄克勒斯看到這道城門現在已經安全,他就跑去防守別的城門。在第四道城門,他看見堤丟斯暴怒得像一條龍,他的頭戴著飾以羽毛的軍盔,急遽地搖晃著,手中揮舞著盾牌,周圍的銅環也叮當作響。他向城上投擲他的標槍,他周圍拿著盾牌的隊伍也將矛如同雹雨一樣的投到城上,以致忒拜人不能不從城牆邊沿後退。
這時厄忒俄克勒斯趕到了。他集合他的武裝戰士如同獵人之集合四散的獵犬,率領他們回到城牆邊。然後他一道城門又一道城門地巡視著。他遇到卡帕紐斯,後者正抬著一架雲梯攻城,並誇口說即使宙斯也不能阻止他將這被征服的城池夷為平地。一麵說著傲慢的話,一麵將雲梯架在牆上,冒著矢石的暴雨,用盾牌掩護著,順著溜滑的梯級往上爬。但他的急躁和狂妄所得到的懲罰並不是忒拜
人所給與的,而是當他剛剛從雲梯上躍到城頭時,等候在那裏的宙斯用一陣雷霆將他殛斃。這雷霆的威力甚至使大地也為之震動。他的四肢被拋擲在雲梯周圍,頭發被焚,鮮血濺在梯子上。他的手腳如同車輪一樣飛滾著,身體在地上焚燒。
國王阿德剌斯托斯以為這事是諸神之父反對他這次侵略的兆示。他率領著他的人馬離開城壕,下令退卻。忒拜人看到宙斯所給與的吉兆,從城裏用步兵和戰車衝出,與阿耳戈斯軍隊混戰。車轂交錯,屍橫遍野。忒拜人大獲全勝,將敵人驅逐到離城很遠的地方,才退回城來。
兩兄弟單獨對陣
這便是攻打忒拜城的結局。但當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退保城垣時,被擊敗的阿耳戈斯人又重新集合,準備再行進攻。忒拜人一看就明白了,感到第二次的抵抗希望很小,因他們的人數和力量都在第一次作戰中削弱了。於是國王厄忒俄克勒斯做出勇敢的決定。當阿耳戈斯人重新前進並在城壕附近紮營以後,他派遣使臣到他們的軍隊裏去。他命使臣叫他們沉默,然後他自己站在最高的城頭上,向城裏的忒拜人和城外的阿耳戈斯人喊話。“達那俄斯人和阿耳戈斯人呀,”他大聲說道,“所有來圍攻這座城池的人和忒拜的人民,你們雙方都不必為我和波呂尼刻斯而犧牲更多的生命!不如讓我個人迎敵,去和我的哥哥單獨對陣。假使我殺死他,我即為王。假使我在他的手下喪命,這王國即為他所有,而我的敵人都可以放下武器,回轉家去,不必再多流血了。”
波呂尼刻斯即刻從阿耳戈斯的隊伍中躍出,聲明願意接受他的挑戰。為一二人的利益作戰,雙方原已感到厭倦,因此敵對著的軍隊都歡呼讚成厄忒俄克勒斯的提議。雙方訂立一個條約,兩個領袖都鄭重宣誓遵守。於是這俄狄浦斯的兩個兒子,都從頭到腳全副武裝。忒拜的貴族為他們的國王裝備,阿耳戈斯人的領袖們也為流亡的波呂尼刻斯準備停當。他們全身鎧甲在陣前相遇,兄弟們各個以強橫而堅定的眼光打量著對方。“記住,”波呂尼刻斯的朋友們向他呼叫,“記住宙斯希望你為他在阿耳戈斯建立一座紀念碑,來感謝他行將給與你的勝利!”忒拜人亦鼓舞厄忒俄克勒斯王子。“你是為你的國家和你的王位而戰,”他們說,“讓這雙重的代價鼓勵你得到勝利!”
在決鬥開始前,雙方的預言家都聚攏來,獻祭神祇,要從火焰的形象看出戰爭的結局。但這預兆很暖昧,他們可以解釋為雙方都可以得勝或失敗。當獻祭終了,兩兄弟已準備完畢,挺身而出。波呂尼刻斯掉頭望著阿耳戈斯地方,舉起雙手祈禱:“赫拉,阿耳戈斯的保護神喲,我從你的國土娶我的妻子,我居住在你的國土裏。讓我
———你的公民得到勝利,使我的右手塗染我的敵人的鮮血!”
同時厄忒俄克勒斯也仰望著忒拜的雅典娜神廟。“啊,宙斯的女兒喲,”他祈求著,“請你使我的槍頭對準目標,刺中那膽敢攻打我的祖國的敵人的胸脯!”當他說完最後的一個字,號角吹奏,宣布戰鬥開始。於是兩弟兄向前衝出,互相突擊,就如同齜裂著獠牙爭鬥的野豬一樣。他們的槍在空中飛過,並各從對方的盾牌上反彈回來。他們各以矛對準對方的臉和眼睛投,但仍然被盾牌擋住。旁觀者看到這場凶猛的爭鬥,大家都汗流浹背。厄忒俄克勒斯用右腳踢開阻在他的路上的一塊石頭,因而不小心讓左腳從盾牌下麵暴露。即刻波呂尼刻斯搶上一步,用利矛刺穿他的腳脛,這時阿耳戈斯人都高聲歡呼,以為這一創傷已可決定勝負。
但厄忒俄克勒斯雖然覺得受了傷,仍忍住痛,尋伺機會。他看見對方的肩頭暴露,即一矛刺去,但刺得不深,矛頭折斷,忒拜人也微微歡呼。厄忒俄克勒斯更後退一步,拾起一塊石頭用力投去,將他哥哥的矛打成兩段。此時雙方各失去了一種武器,又是勢均力敵了。他們各抽出利劍相對砍殺。盾牌碰擊盾牌叮當有聲,空氣亦為之震蕩。厄忒俄克勒斯忽然想起從忒薩利亞人學得的一種戰術。他突然改換位置,後退一步,用左腳支持著身體,小心地防護著身體的下部,然後冷不防用右腿跳上去,一劍刺穿他哥哥的腹部。他的哥哥沒有防備這突如其來的
襲擊,所以重創倒地,躺在血泊中。厄忒俄克勒斯相信自己已經獲勝,丟下寶劍,向著垂死的哥哥俯下身去摘取他的武器,但這恰好是自取滅亡。因為波呂尼刻斯倒下後仍緊握著劍柄,現在他掙紮著用力一刺,刺入正俯身下視的厄忒俄克勒斯的胸脯。他隨即倒在垂死的哥哥的身旁。
現在忒拜城門都大開著,婦人和奴隸們都湧出來悲悼他們的死去的國王。但安提戈涅緊靠著他所愛護的哥哥波呂尼刻斯,她要聽他的最後的遺言。厄忒俄克勒斯差不多是即刻死去。他大聲地抽一口氣,就不再動彈了。但波呂尼刻斯還在喘息,他轉動灰暗的眼睛望著他的妹妹,並說道:“我如何地為你的命運悲哀,妹妹喲,也如何地悲悼我死去的兄弟,從前我和他互相友愛,後來成為仇敵。隻是在現在我臨死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如何地愛他!至於你,我希望你將我埋葬在故鄉的土地上。請不要讓忒拜城拒絕我的這個要求。現在用你的手將我的眼皮閉下吧,因為死的陰影已冰冷地落在我的頭上。”
他死在他妹妹的懷裏。即刻雙方的軍隊因意見不合大聲鼓噪。忒拜人相信他們的國王厄忒俄克勒斯是勝利者,同時阿耳戈斯人則以為勝利應屬於波呂尼刻斯。死者的朋友們亦各有不同的看法。“波呂尼刻斯是最先用利矛刺中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