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一天，邵振強、史進山、潘興航、酈宗雲和劉信，圍坐在史進山床前，商議哪天去探望李健的母親。邵振強斜靠在一個書桌上，他說：“我覺得最好別拖到六月份，六月份既有世界杯，又離畢業太近，隻怕今天張三有事，明天李四有事，人都湊不齊。”天氣很熱，邵振強隻穿一條綠色的小褲衩，他一身白花花的好皮肉，隨著他說話的節奏，活蹦亂跳地顫抖，尤其是他小腹上的贅肉，活像一團稀麵，似乎還正在往下淌。
這時，嶽上風怯怯地走過來了，他紅著臉，怯怯地對五人說：“什麼……麼時候……去李健家？算我一……一個吧！每人支……助50元，也算……我一個吧！”
五人都不說話。他們一起把懷疑的目光，射向了嶽上風。他們雖然沒有指責他自私冷漠，可是眼神也會說話，而且比任何話語更有殺傷力！寢室裏很安靜，隻有史進山床前的電風扇發出細微的吱吱聲，嶽上風更顯窘迫，臉也紅得更厲害，他咬了咬牙，十分真誠地說：“我知道我有……有很多事，做得不合理，但我從來沒……沒有反省自己，更沒想過……過要改變自己。但在這個學期，李健和柴鬆接……連出事，這讓我想了很多。既然……然已經站在這兒，我就要坦率一些，把最近幾天的真實想……想法，對你們說一說。
“我承認，我……我……我一直都很小氣，或者說吝嗇。說來慚愧，我不知吃過……過邵振強多少頓飯了，可我從未想……想過回請一次。想起大二時，李健找我借文曲星，我竟然硬是不借，還說出那麼惡……惡心的話來！李健罵……罵我‘惡心’，真是罵……罵得好，我的確有……些‘惡——心’！我自己都……都覺得，我很……很‘惡——心’！現在想想，一個破文曲星算……算什麼？算個屁！
“我是親眼看……看見李健跳下去的，當時隻……覺得心……突突地亂跳。我衝到樓下後，他已經不能動彈了，他那蒼白的臉上還帶著神秘的微笑。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一個跳樓的人，怎麼會微笑呢？李健走了，對我觸動很大，要知道他那麼勤奮，本該有很好的前途，我們本……可以一……一起在康大讀研，過著相同的生活，現在卻屬於兩個世界，真是可惜啊！我記得考研結束的那天晚上，李健曾說，好死不如賴活！可這麼好的兄弟，竟然就這麼走了！我現在真想對他說一聲：兄弟，你別走啊！
“可我實在是太自私了，中毒太深了，李健的死，也不能讓我完全醒悟。當史進山提倡支助時，我那時就想，每月50，每年600，都可以抵一年的網費了，就有些不情願，我竟然還假……假裝上廁所開溜！我真是惡心，太惡心了！沒過幾天，柴鬆又走了。在太平間裏，我看到了柴鬆的遺體，像個石頭雕像，硬硬的，涼涼的！從太平間出來後，我經常想起他又硬又冷的身體，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接連走了兩個人，一下空出了兩張床鋪，給我的震撼太大了！李健在上學期還說，八個人一起看世界杯，現在卻隻有六個人！我最大的感觸就是，人生太短暫了，轉瞬即逝！人生這麼短暫，我又何必斤斤計較呢？現在看來，每月50，每年600，對我們的生活，完全沒有什麼影響，少下幾趟館子，少抽點煙，就節省出來了。而且就我這點錢，對她老人家，也沒多大作用。隻是我們每人出一點，聚少成多，才能起點作用。
“支助李健的母親，請算我一個吧！你們第一次商議時，我溜走了，我在此表示歉意，同時也希望你們原諒我，再給我一個機會。你們要是算我一個，我的支助和你們一樣，就從本科畢業算起。我下學期留著康大讀研，雖然是自費，但那三萬塊錢由家裏出。學校每月有300元的補貼，我再打打工，每月50元沒有任何問題。我可以現在就做出保證：我若失信，就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