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冰,二姐出車禍了。”祁雲電話中說。
電話中四姐祁雲的聲音嘶啞到近乎崩潰。在我聽來更是如晴空中突響的雷鳴。
是在夢裏嗎?還是酒精讓我產生了幻覺?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我是清醒的。再撥祁雲的手機,處於正在通話中。定神眼前:烤肉依然噴香,啤酒溢著泡沫,幾天前剛從南方前來探家的五姐祁雨和丈夫水方舟,正沉浸在一方(祁雨的女兒)考上大學的美好展望中,祁雨為了一方的高考已經幾年沒有休探親假了,除了兩年前的此時,她因為父親突遭的喪事獨自回來過短暫的幾天。對他們兩口子來說,幾年來全力陪讀伴考的緊張終於熬到頭了,這是他們幾年來難得放鬆的日子,也是家裏兩年來不多的亮點……一切都是真切的。
可這真切的感覺分明更讓我無所是從。我情願這所有的真切都是一場夢中的場景,夢醒了,一切就都沒有發生過,隻是一場夢,一切都可以重來。強裝鎮靜的木然中,我沒有告訴祁雨和水方舟。隻能在惶惶中坐著等:等後麵的電話。祁雲的電話太過突然,而且祁雲在父親出事後一直情緒很不穩定,祁月怎麼出的車禍?人傷到什麼程度?都沒有說清楚。我希望,我聽到的車禍,隻是一個被祁雲激動的情緒渲染了的事故,其實事故本身並不嚴重。
我默默祈禱,車禍隻是一次偶然的輕微的事故,人沒出大事……
可是事情沒有按我希望和祈禱的發展。當電話再次被我忐忑而急切的接起後,所有的猜測都被排除了,隻留給了我唯一的答複——確認祁月已不可能生還。在被告知的瞬間我感覺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隻剩下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內心深處開始向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漫遊……此時是2006年8月14日22點,距離父親兩周年的祭日僅僅過去五天的時間。
我們遠在新疆的二姐祁月死了。
而僅僅在半小時前,她還是這世界上一個美麗鮮活的生命。
死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曾經的歲月通過我們積澱給她的所有的情感,無論是愛是怨的情感,都已失去了寄托的載體;意味著所有世俗的規則對她都已失去了作用;意味著從小離家的她對人世間一切聯係的一種決然的回應,一種對曾經困擾她的所有情感再也無法感知的漠然。意味著從此我們再也無法看到她的身影,那個美麗的身影。意味著我們曾經渴望的姐弟七人一生相聚的夢想——成了永遠的夢想。
死者從來都是生者的事。萬事死為大。祁月用一種絕然的方式將她的手足從各自的俗務中召喚了在了一起:我們姐弟六人在老六祁風家完成了迅疾而忙亂地集結。
電話請假,家事安排,車時計劃……哀大莫過於心死,悲傷似乎還沒有找到宣泄的缺口,我們所有的行為近乎是在一種麻木地狀態下進行著。
當時針指向零點,當新的一天開始時,我們駕駛著一輛黑色的小型麵包車從小城出發,向西開往烏魯木齊……除了一捧家鄉的泥土和迷亂的心情,我們不知還能給天山的遊子帶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