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風雪問路
高山為尊,視五嶽為子侄。
冰雪為酷,化萬物成寂寥。
如此高的山,縱千萬裏不能見。如此厚的冰,非千萬年不可成。如此大的雪,也千萬載難再有。
忽而,一陣勁風卷起無數雪片化成洪流,如柱般排空而過,雪地上傳來了兵刃交擊的聲音。可惜風聲太大,聽不真切,那聲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瞬息間便穿過數裏,隱沒在白雪之中了。
兵刃聲驟停,一柄紫色的尺子壓住了一柄金色的刀。那尺子好奇特,晶瑩透明的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尺子裏燃燒著紫色的火焰,火焰好烈,火苗竄出透明的尺身,瞬間化成了泛著白光的紫色泡沫,泡沫在風中飄飛,最後一點一點化作光點消散在風雪之中。火不住的燒,好似萬載不滅。泡沫不住的飛,好似無窮無竭。端的是人間難見的神兵。可那刀卻極普通,金色的刀身,金色的刀柄,通體都是金色的,再惡俗也沒有。金比鐵軟,世間刀客無數,有錢的刀客也不少,卻從未見有人用這麼一把全金打造的刀。
握尺的人一身白衣,那衣料從左看如流水潺潺,從右看如雲霧淼淼,實在考究珍貴至極。握刀的人卻是一身洗的發白黑衣,除了剪裁得體好看,實在看不出什麼特別。兩個人倒是不分軒輊的俊逸,雖然年近四十,卻劍眉朗目,白皙的皮膚上看不到一絲皺紋。兩人長相相像,唯一不同的是白衣人在笑,黑衣人卻眉頭緊鎖。最妙的是白衣人明明沒有笑,黑衣人也明明沒有皺眉,好像兩個人一個天生樂天,一個天生愁苦。
白衣人道:“唐越追唐傲,從帝都到高原,從戈壁到大漠,從草原到聖山,一追兩個月,跑了兩萬多裏,跑得唐傲的鬼火獸和唐越的神光馬都支持不住了還要追,唐傲累了,想問問唐越怎樣才能不追?”他嘴巴靈光,說話繞來繞去,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竟被他如繞口令般說了這麼一長段。
黑衣人凝鎖著眉,沉聲說道:“跟我回去。”
唐傲道:“回去?大哥說笑麼?偷盜金龍,轟塌宣武門,我若回去,焉有命在?”
唐越怒道:“你知道還要這麼做!”
唐傲聳聳肩,“嗬嗬”的幹笑一聲,這聲笑一掃那副玩世不恭模樣,竟讓人感到幾多無奈,唐傲道:“這十年我每年都會去離忘峰看望大哥,可大哥十年未見我一麵。離忘,離忘,難道還真能離開塵世忘記憂愁嘍?若果能夠,大哥離世為何又入世,忘憂何為又尋憂?”
唐越如同雷擊一般怔在原地,好一會兒,他的眉頭才緩緩舒展開,聲音蕭索的說道:“我總不能看著你做錯事。”
唐傲道:“哈,做錯事?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大哥幽閉離忘峰十年,想是以為自己錯了?”
唐越眉角沉痛,道:“是……錯了……”
唐傲反問:“錯?大哥為情為愛,何錯之有?”
唐越不忍舊事重提,道:“縱然我沒有錯,可你所做的不臣之事難道也對了麼?”
唐傲語塞,他轉過身去,好一會兒才道:“我的事,你不用管。”
唐越搖了搖頭:“你是我弟,你兒子是唐家下一任家主,我不能不管。”
“你非如此逼我?”
“是你自己逼自己!”
唐傲仰天長笑,唐越低眉不語。那笑聲越笑越長,中間沒有絲毫停頓,更不見聲音絲毫低落,反而有越笑聲音越大之勢。如此悠長充沛的氣息,當真世所罕見。風雪好似都感到這笑聲的不凡,吹到兩人三丈開外的地方便驟然停住,雪片如花雨般直向天空飛去,隻有兩人中間地麵上的雪似乎被什麼壓住,竟不受那笑聲的影響,如堅冰般巋然不動。
笑聲停歇,風又吹,雪如注,唐傲道:“唐家三門絕學,我得了‘無相法’,大哥得了‘金玉身’。十年前你我兄弟二人縱橫四海,捭闔八方,天下更無敵手。看來今日,我們之間也是時候分一個強弱了。”
唐越搖搖頭,又閉上眼睛,不忍道:“若難善了,也唯有如此了。”
唐傲道:“好,好,好!“他連說三聲好,人已躍上半空,天空陰雲密布,他一身白衣淩空而立,霎時間如天神降世。他一手提尺,一手虛空揮動,身前忽然出現四枚古拙的文字。那文字筆意飽滿,筆勁雄健,好似暗藏真龍,眨眼間就要飛出。唐傲高聲道:“大哥,這幾個字你可認得?”言畢四枚古字倏而爆裂,天空中飄飛的無數雪片轉瞬化為雨滴,如傾如注般倒向唐越。天空洪波湧起,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唐越的身影已被淹沒。
唐傲淩空虛度,在空中連走七步,手上也換了七個印法。腳下洪水滔天,他卻愁眉緊鎖,全不似平時愛笑模樣。
這時天地間忽然響起唐越的聲音:“弱水?不是和神族一起消失了麼?你如何得到?”
唐傲心中一凜,暗道:“來了!”雙手變化之處,印法裂開,八條紅豔如血的火龍憑空而出,雪山之上的溫度瞬間上升,萬年堅冰隻在幾個呼吸間已開始融化。八條火龍在空中翻騰一番,轉而相互纏繞,短短時間內便形成一片火龍卷。火龍卷穿空向弱水擊去,所過之處空間竟出現一絲絲被燒熔的跡象。
就在火龍卷將要撞到弱水河麵之時,一柄金刀自河心忽而出現。是唐越的金刀,那把無比惡俗的金刀!可此時這柄金刀比之方才大了幾十倍,本來明豔豔,亮晃晃的金色也變成暗金色,隱隱間似有一股暗紅之意從金刀中透出。金刀柄插河中,刀鋒指天,端的好一柄頂天立地的神刀!
“嘯!”刀鋒尖嘯。
“吼!”火龍長吟。
兩股力量猛烈碰撞,狂暴的天地之氣如扭曲的電光一般向四方彈射,所過之處寒冰爆碎,山峰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