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徐徐晚風夾雜著山林獨有的芬芳吹進議事廳。
本是一個多麼愜意的傍晚，特別是那種久雨後獨有的新鮮氣味沁人心脾，如果泡上一杯透著淡雅清香的綠茶倚在窗口，簡直可以讓人忘懷於山水之間。
但此刻的議事大廳氣氛凝固得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哇……”小家夥坐在這一根根圓木鋪成的地板上，絲毫沒有顧及周邊那些一臉嚴肅的人，自個玩得很開心。
“鐺鐺鐺……”晚風輕輕地搖晃著鈴鐺，悠揚的鈴聲時斷時續、時強時弱地響著。
小家夥停了下來，耳朵敏感地豎了起來，像土撥鼠一樣開始四處打探。
賈老頭的心隨著懸了起來，這“叮叮當當……”悅耳的鈴鐺聲，像死神手在搖著鈴鐺，迷惑著把小家夥往死門關裏送一樣凶險。
他急得忍不住咬著自己的手指，將一塊塊老化了的死皮啃了下來，咀嚼著，然後“叭”地一聲吐了出來，這啃下的皮像一隻飛鏢一樣飛了出去。
他內心像有一片鼓在急促地敲著一樣，默默地禱告著：“小家夥，你就這樣在地板上爬著，一直爬著，不要選擇刀，也不要選擇鈴鐺，享受一下人生的安寧難道不好嗎？人的一生為什麼非要用好與壞、是與非來決定呢？”
賈老頭的一生經曆了太多太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麻木了，還是沉穩了，驀然回首，發現折騰了一生，泥土都快埋到脖子上了，卻骨子裏絲毫也找不到一點讓他內心欣慰的意義。
“哇哇哇……”小孩似乎發現了這悅耳的鈴聲的地方，於是更起勁地朝鈴鐺方向爬去。
族人的眼光像一個個賭紅了眼的賭徒，看著這個飛出去的股子到底是大還是小，是贏還是輸一樣。他們希望他選刀，從此可以同仇敵愾地生活在一起，等於賈家的雄起又多一份力量；他們也希望他選鈴鐺，如果確定是苟家的孽種，可以把壓抑了十多年的情緒爆發出來，把他跺成肉泥，以解心頭之恨……
越臨近鈴鐺，小家夥爬行的速度明顯加快，好幾次由於自己的手沒有扶穩，整個人差點下巴著地，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他“叭嗒叭嗒”起勁地爬著，嘴巴裏歡呼著迎了上去。
一直爬到這個深紅色架子的底下，他抬起頭，那可愛的黑玻璃球一樣的眼珠靜靜地盯著鈴鐺，粉嫩的小嘴淌著口水，讓他的嘴巴顯得更嬌嫩。
“鐺鐺鐺……”鈴鐺又悠揚地響起。
“哇……”小家夥嘴巴開心地一裂，伸出粉嫩的小手，就向鈴鐺摘去。
“刷刷刷……”，撥刀的聲開始此起彼伏地響起，賈老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一個箭步想衝上去，但被人狠狠地拽住，他隻好歇斯底裏地向小孩吼道：“別！”
小家夥聽到聲音，扭過頭來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回到了鈴鐺上。
“鐺鐺鐺……”，鈴鐺聲隨著風搖響得更歡快，小家夥的手忍不住一點點往鈴鐺靠近……
“天意，天意啊！”賈老頭癱坐在地上，忍不住“嚶嚶……”地痛哭了起來。
……
“唔！”周邊的一聲歎息讓賈老頭往小孩看去。
隻見一道夕陽的餘輝透過虛掩的窗戶，正好照射在明晃晃的刀片上，閃著金黃色刺眼的光，折射在小孩嬌嫩的臉頰上，小孩即將觸碰到鈴鐺的手停了下來，轉身被這閃著光的砍刀吸引了過去。
“哇……”他好像更加開心，又爬向了砍刀邊，伸手毫不猶豫地把還沒有開刃的砍刀拉下來，放在手上玩耍。
“唔……”眾人已提到了嗓口的心又咽了下去，長長地籲了出來，一切硝煙迷漫的氣氛平和了下來。
賈老頭一把衝上前，把他緊緊摟在懷裏：“天意，天意啊！”
賈彪和眾人好像都經曆了一個驚魂動魄的時刻，綁得緊緊的神經終於鬆馳了下來。
賈彪看著賈老頭說：“小孩你留下好好撫養吧。”
“求莊主賜他一個名。”賈老頭的手有些顫抖地抱著小孩，雙眼有些潮濕，癱坐在地上的身體支了起來，跪在地上向莊主和眾人行了一個大禮。
“他跟我的小兒子一般大小，犬子叫賈貴兒，這小孩一出生，就經曆這麼多磨難，就叫他賈苦兒吧！”
“謝莊主，謝父老鄉親。”
眾人紛紛散去，賈老頭把小孩舉了起來：“你可是要嚇死我了。”
小孩被抱在空中，頓時手舞足蹈起來，兩人的眼睛對視著，賈老頭從中找到了一種自己久違的親情感，滿腔喜悅，把賈苦兒抱在懷裏，急匆匆地往自家的石階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