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書生(1 / 2)

夕陽西斜,驛道旁一個衣衫樸素的讀書人背著書箱,在剛下過一場瓢潑大雨的泥濘土路上跋涉。大雨來去匆匆,卻苦了這本就沒有多少換洗衣服和幹淨布鞋的窮書生。此時的他早已顧不上所謂的斯文,眼見得這一路泥沼,索性一並脫去鞋襪,挽起了褲腿。

有華貴馬車自身後疾馳而來,濺起陣陣泥漿。書生眼疾手快,從背後迅速抽出油紙傘,撐開擋在身前,堪堪躲過一場無妄之災。車上傳來嬌笑之聲,不知是誰家的小姐還是丫環。殊勝羨慕地看著那架裝飾奢華的馬車漸行漸遠,心中暗暗盤算著家中老父需要種多少糧慈母要織多少布才能換一件馬車上的鎏金風鈴。胡思亂想間,太陽已經有大半落下西山,書生猛地清醒過來,這才想起趕路的正事,忙抖了抖紙傘收了起來,重又插回書箱裏,光腳向前走去。

行了約大半個時辰,終於在前頭看見一間破廟。書生沒有多少銀錢,這一路上代人寫書信的事也做過,測字的事也做過,勉強還餓不著肚子。能碰上寺廟道觀就是萬幸。先敲門,口誦一句“大師”或“真人”什麼的,多半就能借宿一宿。寺廟道觀以小廟最佳,進得院內,還能四處看看,廟主也不會阻攔;大寺院就相對次一些,雖然齋飯講究,但規矩太多,僧眾大多也不好說話。也是,香火錢半分不給,還要搭上幾頓齋飯,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再次些,還有那無主的廟宇,僅是能遮風避雨,沒有豺狼之虞,卻有蛇蟲之害,少不得要好好收拾一番,不過沒有人呱躁,倒也能落個清淨。這一路上少有不肯留宿的寺院道觀,畢竟紫華國承平日久,近年來也是風調雨順,聽說陪都順寧北邊的永嘉倉年年有新穀入倉,倉底積的陳穀早已腐朽。飽暖思淫欲,世風漸漸轉向奢靡,禮佛敬道之事也日漸興盛起來,連那寺中大小佛像道尊都施以金粉玉屑。所以寺觀很有錢,相當有錢。聽說洛安城中的華嚴寺都隻接待外地入京的官員,尋常百姓就連住一宿的資格都沒有。

方曠古推開半扇朱漆斑駁的廟門,廟頭上的匾額早已不知所蹤,可能已經被那個不敬神佛的抬去做了馬槽。院中因為常年無人打理,儼然一片生機。方曠古再推開正殿大門,門框積灰墜落,一片揚塵。方曠古後退幾步,待灰塵不那麼大了才掩著口鼻走進殿中,殿中泥像傾在一邊,東南屋角也塌了一塊,碎木破瓦積了一堆。明月東升,尚未高掛天邊,有些許月光透了進來。方曠古心中歡喜,這下連燈油也省下了。

他從破磚礫堆中揀出幾塊轉頭,又在廟中尋了一塊破木板,架在磚上,算是支了一個床。

忙活了半天,這才有時間歇了歇,翻出書箱中的幹餅子,方曠古一邊吃著,一邊漫無目的地打量著這間“大殿”。這殿其實並不大,四麵牆壁上繪著釋門諸菩薩羅漢,或慈眉善目,或寶相莊嚴。方曠古對於丹青之事可謂一竅不通,實在是沒有餘力用在這等附庸風雅之事上。方曠古看了好一會兒壁畫,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同,隻是覺得此處的菩薩比別處的更為生動鮮活。

再鮮活還能真的活過來?方曠古搖了搖頭,把腦中那個荒誕的想法甩了出去。他取出水囊灌了幾口,又取出一卷書來,搬了塊磚頭到月光下,細細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