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袁逸君相識多年,我們曾一起到台灣參加地方文獻學術研討會,也常在一些藏書研究和文獻學學術會上見麵。他總是快快樂樂地與各方朋友笑談,甚至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行為也似乎有些懶散,頗有點不拘小節的才子氣。大家也很願意和他在一起說笑,所以他到哪裏,哪裏就熱鬧一片。我也很喜歡和他談天說地,談學問、談人、談事,在這些交談中不時會出現些機鋒,讓我感到他腹笥頗豐而見識獨到。他是一位以“玩世不恭”麵貌包裹住自己才識的文人學者。我對他的文章不如對他的為人熟悉,他也很少經營張揚他的文章,我隻看過幾篇發表過的文章和報道中的篇名。近來,讀書界的領軍人物南京徐雁先生親下臨安,向袁逸下了一道軍令狀,要他在三個月內,搜集他關於書的散篇為一集,將其逼得浮出水麵。因為這是套叢書,袁逸君不敢拖各位賢達的後腿,於是東扒西梳,翻箱倒櫃,擇其中20餘篇合為一集,題作《書色斑斕——聽袁逸講那過去的書事》,函我作序。
袁逸君的這部文稿所收各篇,篇名都很有吸引力。全稿以書為中心,分三部分。一是“書林捭闔”,對書史各有關問題做縱橫談,如於版權、稿酬、書價、剽竊、文稿征集等事,均有論述;二是“書樓探幽”,說與藏書有關諸事,如天一、嘉業的興衰,抄書、換書、買書的聚書經曆;三是“書生意氣”,述與讀書人有關諸事,如苦樂、仕途、婚姻、煙酒等行為。本意讀他十來篇,即可操筆作序,不意讀來頗有滋味,篇名像一隻玉手在召喚,我不能自已地掉進袁逸的陷阱,把全部文稿讀完!
我從來沒有讀過袁逸的這麼多文章,如今有幸,幾窺珍秘,自以為已得其大要,老言無忌,見仁見智,可以略說一二。
其一,袁文有“彙通”精神。“彙”是盡量彙集所有資料,“通”就是通古今事物的源流發展。如《古代民間借書:曆史的二十六個瞬間》一文可為“彙”的代表,他在這篇幾千字的文章中,搜集從晉到清,中國古代民間借書活動的多樣姿態的資料,寫出了借書的作用與貢獻,彙集了自晉範尉到清黃丕烈古代有名讀書人數十人以及各種與借書有關的事跡,引證的典籍有正史、雜史、雜記、書約、小說、題跋、文集、詩文等數十種。這就是袁文的“彙”。在《中國曆代書價考》名下的《唐宋元書籍價格考》、《明代書籍價格考》、《清代書籍價格考》三篇,曆述唐前、唐、宋、元、明、清幾代書價的錢物標準和價格的演變,上下貫通,演繹之廣,文史隨筆中尚不多見。如果袁逸君能稍加增益,略事鋪張,則可成《中國書籍價格考》一書,填補中國書史的空白。其他如《曆代稿酬知多少》以及講曆代抄書、買書等幾篇,都是貫通古今之作。這就是袁文的“通”。袁文的好看,就在他用了“彙通之法”。
其二,袁文有充足的信息量。全稿各文無一空話虛言,沒有花前月下的呢喃,更沒有哀時悲秋之呻吟,而是實打實地把自己掌握的古今信息,無私地反哺給讀者;沒有偽說,沒有戲說。如《一行白鷺上青天》、《氣象萬千的書房風景》、《三杯通大道熏絲讀新詩》等篇或述科舉之途之跌宕,或寫古時書房之景致,或析煙酒與讀書人之關係,俱是言之有物的筆墨,有根有據的事實。他把艱深難懂的信息,化作明曉易懂的話語,給讀者正確的知識。也許有人說如此掉書袋不像隨筆,我說不然,這正是文史隨筆的正路。沒有幾年寒窗苦,是掉不動這些書袋的。把正確的東西,用民眾能接受的筆墨轉達出來,難道這不是有良知的文人學者該做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