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清長得像紀宛初對馬怡靜是幸還是不幸。若沒有那張相似的容顏,馬怡靜也許不會讓劉驁逗留太久,更不能免於死罪。可真的有了這張容顏,那劉驁駐足的,又豈是馬怡靜這個人呢?自然,永巷之事,生,與死;榮,與辱;原本就在劉驁的一念之間。劉驁當時留她一命,如今放她出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然而,真正讓我意外的,是解除禁足非劉驁一時興起,而是皇後請求。那日馬怡靜口口聲聲指控皇後,若真乃皇後所為,皇後避嫌尚且不及,又怎會主動跳入這趟渾水?
隻是年關將至,永巷各宮都忙了起來。如今我得寵,縫製新衣、領取月例等小事自然用不著我紫薇台的人去做,少府的準備一應都是妥當的,又親自差人送到我宮裏,連月例銀子都整整翻了三倍。可清潔灑掃、張燈結彩、給宮人包歲錢,樣樣件件都是費事費力的事兒。我便也沒有空當思索這些勾心鬥角的閑事,隻將過年的吉服看了又看,試了又試,為除夕夜宴和初一拜見太後做好一切準備。
太後終年居長樂宮,甚少出來走動。這是我初次在宮中過年,又是初次拜見太後,這可是比七月十五闔宮祭祀更要緊的事,自然要百般謹慎小心,免得被太後挑了錯處。
忙完了雜七雜八的瑣事,已是除夕下午。永巷各處已貼起了各式窗花,各宮門前也都掛起了正紅的小燈籠,明豔的紅色映著殘雪餘暉,整個永巷甚是喜慶。
我揣著謦紅芭蕉紋手爐,著水紅色鍛地百蝶穿花雲錦吉服,乘在溫暖的肩輿裏趕往未央前殿,參加除夕夜宴。
未央前殿為重要節慶舉行宴會之地,居於未央宮前方。除夕在宮中乃大節慶,殿內擺設錦筵桌席,放下氈圍暖簾,鋪陳錦繡毯獸炭火盆,放著嬪妃案幾數十幾,銷金幃,寶裝果品,瓶插各色梅花,場麵十分盛大。
大漢律,逢節必飲酒,除夕夜宴自然更是免不得的。
其實所謂宮宴,不外乎飲酒、閑談,亦或是敬酒、祝賀等虛禮,席間嬪妃雲集推杯換盞,散席後也不過是茶涼酒酣客套成笑談,真真是沒什麼意思的。幾杯黃湯下肚,滿座微醺,我也有了幾分酒意。隻是除夕素有守歲的習俗,初一又要謁拜太後,我不敢宿醉,隻喚青蘿陪我更衣①,借機出去散散酒氣。
在殿內坐的久了,難免腰酸背痛。我仰麵伸了個懶腰,卻意外瞥見今夜星子又密又忙,月兒彎彎隔雲端。因著後宮嬪妃齊聚未央前殿,故而永巷分外寂靜。在一片靜謐祥和中,輕盈的雪踏歌而來,淺淡的月光灑在地上,夜的香氣在空中彌漫,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似乎籠罩了永巷萬物。在這輕飄的雪中,任是一草一木,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模糊和空靈,如夢如幻,如泣如訴。
我令緗葵在原地候著,自己一路信馬由韁的走著,並不拘著走往何處,也不拘著走了多久。待我抬頭之時,方驚覺竟已到了合歡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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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更衣:即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