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之日終於等到了,但這並不是一場好的婚姻(大多數人是這麼認為的)。我若與一個啞巴結婚實在是太可惜了,畢竟青年才俊如我。自打辭職後,我就盤算著那十多萬怎麼花,沒想到通過熟人介紹在縣政府買了個位置,從此走上了公務員的道路。多少人都因為我在縣政府上班而上門提親,不過多數情況下,也不是我要占別人便宜啦,他們把女兒送過來要與我認識(相貌大多看得過去但又不出彩)我反正單身一人,送上門來的姑娘就睡幾天,然後就不跟別人談後麵的事了。沒想到這一來二去,也沒睡上幾個姑娘,就有人在背後說我閑話。什麼神經病之類的,睡了人家姑娘,又不給相好。諸如此類。
其實,我就覺得女人話多。問這問那,煩死了。所以也就沒怎麼上心,抱著玩玩兒的心態。女人不就應該會燒一手好菜,而且不會說話麼,一天在耳邊嘰嘰喳喳的。“你冷不冷啊?想吃什麼呀?買給我好不好?他好帥呀!”他帥關我什麼事,還在我麵前顯擺自己是多麼的喜歡他。最關鍵的是現在沒有什麼姑娘燒得一手好菜,簡直是一大悲哀,是這個社會教育的失敗。
可是啊,在那天。就在我準備結婚的一周前。一位紅娘給我打電話說找到了一位超級適合我的姑娘。咋聽之下我並沒有當真,但她在電話裏繼續描述著這位姑娘。說她:櫻桃小嘴。我不屑一顧。說她:纖纖細腰。我準備掛電話了。說她:廚藝上佳。我把聽筒放回耳邊。說她:皮膚白嫩。我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啦。正當我準備啪的掛電話的時候,在放下去的那段時間裏,紅娘急著說道:“她就一個缺點,是個啞巴”。我趕緊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翻找這位紅娘的電話。感覺到時間的凝固,心跳的聲音以及喉結吞咽的動作。她就是我尋覓已久的甜蜜的新娘。
她由她母親帶著,在那髒亂的頭發之下藏著斑斕的臉蛋(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當時看得很模糊,她實在是太髒啦)。還有她穿的衣服就是一件大號白體恤,t恤下沿剛好把膝蓋遮住,腳踝處有被繩子捆綁的痕跡,當我看到的時候,她似乎意識到了,把腳往後藏了藏。
我把紅娘拉到一邊悄聲問道:“這麼髒的人,你確定她會做菜?”
紅娘看了一眼她,又回過頭來說:“誰叫你這麼心急,本來我還想好好把她打扮一番的,可沒想到你要求立即見麵,我也沒辦法呀。別看她現在這樣,這幾年她家裏的開銷都是靠她炒菜賺來的。”
我懷疑的問道:“不對呀,就算如此這也太髒了吧,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臉。還有啊,她真的不會說話麼,她媽看起來也讓人滲得慌。”
“不用擔心啊,關鍵是人家彩禮一分不要,而且我看過打扮好的她,真的很漂亮。哎呦!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膚又白又嫩,要不是個啞巴,早就出嫁了,還有你的份。要知道現在好姑娘難找啊,更何況她還是個處女。”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紅娘把嗓音壓得更低了。
看紅娘都鼓吹到這個份上,我叫她把這姑娘帶去洗個澡,淨淨身子,要是沒有她母親帶著,跟街邊討口的姑娘都一般無二(不過好像穿得比她都好,至少人家還有套校服),我先跟她母親聊一聊好了。她母親看上去神色慌張,等紅娘帶著姑娘一離開視線就揪著我的衣服。我擔心有人誤會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她一下子就跪到在地。開始哭訴,要我娶了這孩子,說她從小就命苦。我趕緊把她扶起來畢竟都什麼年代了還玩兒這套,讓我都不好意思啦,麵頰像火燒一般。雖說在酒店定的雅間,那兩個服務員肯定在看笑話吧。把她扶上座位後,我邊安撫她,邊把菜點全了,這兩位服務員才退去。
姑娘的母親就開始用哆哆嗦嗦的聲音說著條件,大多數的語氣都是在懇求。說她女兒會做飯,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就是不會說話,都怪她那該死的父親。每次提到她父親的時候她都會撇過臉看著其它地方。然後說她什麼都不要,隻要舉辦婚禮娶了她女兒就行,說她答應過她女兒嫁了人就好,就沒人會欺負她了。她就會得到幸福。我每次問道是她父親欺負她嗎,她母親又神叨叨的說:“是她奶奶,是她奶奶用火鉗啊。不,是她父親,是他父親把她一個人留在哪裏的。不,是我,是我,是我把她生下來的。都是我害的嗚嗚嗚~~~~是我害的~~~求求你娶了她吧,我什麼都不要,她會做飯,會洗衣,我答應了她嫁人了就會幸福。”
就這樣我在她的祈求下甚至都還沒認真看一眼這姑娘就答應了婚事,我美麗的妻子可能是一位命運多舛的人吧。她是個美麗又大方的啞巴新娘。
正當她母親拚命的握著我的手說謝謝的時候,門開了。走進來一位亭亭玉立,穿著白色長裙,腳下蹬著一雙小皮靴的姑娘。姑娘害羞似的側著臉,看著牆邊裝飾用的精美花瓶。那遊離的眼神在白淨的瓶身上留了一道悲傷。秀麗的頭發繞上耳廓,向後紮著,粗糙的劉海原生態的蓋在額頭上,轉頭看過來時,仿佛世界都靜止了一般。我看見了一位可以被用作喇叭們祭品的姑娘,如此純淨。
想想還真快,這都是一周前的事了。我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領結,看著鏡中的自己,仿佛不再是昨天的大海。
婚禮並沒出什麼岔子,也很普通,除了主持人無傷大雅的玩笑,其他的都能適應。她父親沒有到場讓我很是意外,主要是她母親神叨叨的,我還真擔心裏麵有什麼貓膩。其實在前兩天去見過他父親一麵,滿身酒氣的躺在門檻上,袒露著上半身。我跟他提婚禮的事他也不理,嘴裏咕嚕咕嚕的像在冒泡。她母親在自己家卻感覺更加不自在,給我倒水喝時還不停的用餘光偷看她父親的一舉一動。好像仰躺在門口的並不是一位酩酊大醉的漢子,而是一隻夏日假寐的猛虎,稍有不慎就成了爪下亡魂。我見這事也談不成,索性就把婚快點兒接了吧,免得一直和酒鬼神經打交道。我正急著找借口走呢,背後有間臥室門突然被打開了,聲音極大,還在地上脫出了長長的尾音,刺耳的聲音讓我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她們家在遠離縣城的鄉村裏,四麵環山,來時基本是下坡路。圍著山一圈一圈轉,雖不是窮山惡水但也並沒有顯得有多富饒。後半程基本靠走,沿著河,踩著泥濘。丈母娘這次並沒有帶著她女兒前行,因為是我要求見一麵嶽父她才不情不願的把我帶來這窮鄉僻壤。也不是我多心,主要是現在騙子太多。也不想以後有人會找麻煩,畢竟拐賣少女的事也不少。但她不收一分彩禮,讓我多少有些不放心啊。在趕路的時候還在琢磨萬一是別人串通好的要害我,某我錢財,我就往這河裏跳,拚命往下遊。隨著荒田邊往後倒的雜草,住著人的房屋也越來越少,下午的太陽照得我背脊發涼。陽山上,一窩竹林,時而傳來幾聲犬吠。通向裏麵的是一條幽幽小路,段段續續的台階上盤虯這老竹子的硬根。接著出現在眼前的才是一棟兩層平房,平房的曬穀場下是廁所和豬圈。還有許多顏色各異的塑料垃圾袋圍著豬圈掛了一圈,硬是給穀場邊緣圍了個花圈。走上穀場後就出現了上麵的一幕,橫臥在正門下的酒鬼。
從臥室走出來的就是她的奶奶,滿臉的皺紋如同被雨水衝刷過的溝壑,頭頂的白發一簇一簇的,額頭下麵的那雙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我,讓我不自在的退了兩步,也就沒有再多看她老人家一眼,隻是賠了笑,裝模著樣的叫了聲奶奶。她雙手握著拐杖用力的插了插地,地上沒鋪磚,全是被踩黑了的泥,黝黑的地麵又被插出了幾粒黃土。丈母娘趕緊解釋道,這是您的孫女婿,在省城上班,還是個公務員,條件好到萬裏挑一。奶奶的嘴因為沒有牙齒,撅在一起。但是說話的時候很努力,連背都跟著顫動。“這個挨千刀的,讓我家斷子絕孫,不是個好東西,當時就該用火鉗把她的腦漿弄出來,祖是對的,第一胎是個女兒,全家都不得好死。”嘰裏呱啦的後麵說了好半天,估計就是個老糊塗,丈母娘把奶奶扶進去時,屋裏竟然點著兩隻蠟燭,隱隱約約的看見“尊祖為上,祖法無邊”幾個字,我琢磨著怕不是入了邪教。
洞房的那一天,她沒發出半點聲音,也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個玩具。我問她:“你是個啞巴沒錯,但真的發不出半點聲響嗎?我記得有些啞巴雖然是啞巴,可也是能夠出聲的,雖然比較難聽就是了”。見她搖了搖頭,我把她的手拿起,才發現手背和小臂大大小小的燙傷有十多處。為了不傷她的自尊我並沒有刻意的提出,而是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喉結上,然後啊~了長長的一聲。她也張著嘴,卻隻有微弱的氣息聲。
是誰幹了這天理不容的事,我的怒火在內心蔓延,灼燒著每一寸心肝。可是憐憫啊,讓我把她抱入懷裏,不停的輕拍著她的背,聲音顫抖的在她耳邊說道:對不起,若能早點遇見你,我定將救你於地獄之中。
她站在床邊用手比劃著什麼,可我一點也不懂。才想起昨晚在極度悲傷當中睡了過去,現在已然是早上八點。婚假雖然不長,但也能帶著她出去逛逛周邊街市,買幾套漂亮的衣服。很喜歡她穿著裙子的樣子,如果在加一頂大的遮陽帽,站在櫻花樹下,或許都可以用作桌麵壁紙了。她見我笑了,就跟著笑,雖然感覺有些微妙,但覺得超級開心的說,能看見她天使一樣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