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大袖一甩,一道神秘的黑色氣息徑直飛向墨無邪手中的“靈寶經”,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廟中角落處,借著瓦礫透下的斑駁光點,墨無邪翻開那“靈寶經”,一股歲月滄桑之感映然入眼,絲絲扣在他的心間。
“混沌未開,鴻蒙未破,上古有靈,自稱靈寶。凝星海之光,聚星海之氣,修之為道,便為無極……”
“陰陽交合,生就萬物,清者上升,濁者下沉。引四方之玄,悟日月之機,修之為道,便為乾坤……”
這些辭句在墨無邪看來,此時隻是史書般的所在,又抑或是詩詞般的華美,對於知識的渴求,讓他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忘乎了所以。他一口氣地研讀下去,雖然不是全部辭章都讀懂含義,但憑他那過目不忘的聰慧根基,倒也記住了十之八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肚子咕嚕咕嚕的一陣響動,墨無邪才回過神來。此時,天色已漸黑,霞光漂浮在蒼鬱的榕樹上,如一幅濃墨潑灑的油畫懸在天際,渙散出點點凝重。
此情此情,竟使墨無邪內心深處升起一股莫名的孤寂之感,前塵往事瞬間湧現心頭。
他想起了昆山腳下那個熟悉的村莊,夜幕之下,一座茅草屋孑然立在村頭。屋裏,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懵懂稚童坐在簡陋的方桌上,就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正在吃晚飯。那中年男子一臉慈祥,邊吃邊往稚童碗裏夾菜,他那粗大的手掌時不時撫摸著稚童的腦袋,充滿著溫暖的父愛。屋裏的人,正是養父和孩童時的墨無邪。
他想起五歲之前,不管寒冬臘月還是炎夏酷暑,養父每天都讓他騎在脖子上,帶著他上山砍柴,一路上哼著小曲逗他開心,到了山上,養父為他上樹掏鳥窩、攀岩摘野果、漫山追野兔……。那時候養父的肩膀,比山還高,比地還厚。
他想起七歲那年冬天,天氣特別寒冷,滿天雪花挾著刺骨的寒風,籠罩了整個昆山。為了生計,養父堅持上山砍柴,卻因雪天路滑失足摔落懸崖。當噩耗傳來,墨無邪沒有流淚,他不相信養父會拋下他,因為那是他唯一的親人。像往常一樣,瘦弱的墨無邪蹲在村口,等待著養父背著柴禾從山上下來,然後拉著他的小手一同回家。但這一次,他等了三天三夜,竟沒有等到那熟悉身影的出現,直至昏迷不醒。
他想起那一個早晨,晨曦微露,雞鳴聲聲。在村道上,一群孩子追著墨無邪毆打,“小孤兒”、“臭叫花”的恥笑之聲此起彼伏,而那些大人們卻冷眼旁觀,視若無睹。
他想起那一個黃昏,天邊的晚霞甚是絢麗,村莊上空炊煙嫋嫋,一聲聲喚兒歸家的呼喊響徹群山。墨無邪饑腸轆轆地來到一戶大戶人家門口,乞求那家主施舍一口飯食,但卻遭到一頓臭罵。那家人還放出一隻凶狠殘暴的惡狗,追得墨無邪四處逃竄,最後他跳進河裏才躲過一劫。
他想起行乞為生這幾年,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食不果腹,露宿風餐,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看慣世間冷眼,受盡萬般淩辱。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茫茫人海,隔著千山萬山,而自己卻是如此渺小,連親生父母在哪裏都無從尋覓。
……
此時,墨無邪思緒如潮。他受過那麼多委屈,遭過那麼多恥辱,主要是因為自己太弱小了。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強大,強大得如天上的雄鷹,可以翱翔天際,俯視蒼生;強大得如原野的蒼狼,可以呼嘯萬裏,唯我獨尊;強大得如海中的鯨魚,可以遊弋激流,逍遙自在;強大得如沙漠的駱駝,可以無視蒼茫,生生不息。
他內心不斷呐喊,墨無邪,你一定要強大!隻有強大,才不會受人淩辱!隻有強大,才能夠主宰人生!隻有強大,才可以享有尊嚴!隻有強大,才不枉活此一生!
但這隻是他的渴望,他此時隻是東陵國昆山下一個普通樵夫之子,一個被命運摒棄了的平凡孤兒。
夜色漸濃,墨無邪走出了破廟,去尋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