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知一頭霧水,不知何解,卻鄭重答應道:“小僧謹記於心,謝謝樂齋先生大恩大德。”
樂齋拱手道:“一路保重。”
樂齋、連生匆忙趕回來儀寺。快到寺門口,連生顧不得疲倦,急急衝進智圓師父房門,見師父穿著幹淨衣裳,端坐在床,麵容慈祥,頭略向前傾,姿式雖端正,卻不是平常打坐的樣子。連生輕輕喊了聲:“師父,我回來了。”
見智圓和尚並無回應,便走上前,伸手在智圓鼻息前一探,鼻息全無,連生叫聲“不好”,頭腦中一片空白,坐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樂齋見連生情狀,已猜到八分,他伸手在智圓頭頂約一寸遠處停留,屏息感受,如同為病人把脈一般。幾分鍾後,樂齋說道:“連生,無須悲傷。我師兄必是往生極樂世界。”然後他拉著連生的手掌,說道:“你在師父頭頂上方感應一下。”
連生雖不知何意,但按樂齋所說,感到師父頭頂有些許暖意,便道:“是暖的。”
樂齋道:“不錯。出家人有句話,‘頂聖眼生天,人心惡鬼腹,畜生膝蓋離,地獄足底出’。往生極樂的人,頭頂最後變冷。你師父功行圓滿,才有這等瑞象。連生,你靜心聞聞,可聞到房裏有一股香味?”
連生先前著急知道師父的病情,並未察覺,這時經樂齋提醒,靜心一聞,果真有一股舒服的檀香,充斥房內。樂齋道:“千萬別觸碰你師父身體,他頭頂仍暖,怕是意識還沒完全離開肉身,觸碰他會感到痛苦萬分,心生嗔恨,就壞事了。我們且守在房裏,替他念佛回向,助你師父蓮增上品。”
聽了樂齋一番話說話,連生心中寬慰不少,二人就在房裏念佛。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連生忽然感覺有一道白光,從智圓頭頂湧出,刹那間將屋裏照得像白晝一樣。依稀中,連生見西方三聖,由遠處飄然而至,全身金光燦燦,慈悲親切,又見師父智圓法師,端坐在極大的蓮花台上,升騰而起。智圓麵帶微笑,感激地望著連生和樂齋。這時阿彌陀佛垂手接引,捧起蓮座,三聖攜智圓緩緩遠去。
連生見此異像,越發虔誠念佛,直至房內白光消散,才抬起頭來,問道:“師叔,你可也看到了?”
樂齋微笑著點頭:“我有幸能送師兄最後一程。連生,得感謝你啊。”
連生臉一紅,不知說什麼好。這時聽得門外傳來喜鵲的喳喳叫聲,由遠及近,在門外停留了片刻,便飛走了。
第二天,智圓和尚肉身仍然保持端坐,頭頂卻湧出一個肉髻。樂齋見智圓肉身已經僵硬,便於午時,將智圓肉身抬至後院荼毗爐火焚。
荼毗畢,二人進爐拾骨,見頭骨、眼睛、腿骨等處,有晶瑩剔透各色舍利,大小不一,總共拾得上百顆之多。樂齋將舍利用布包好,交給連生,道:“連生,你收好。舍利乃稀有難得之物,有舍利在身,陰魔難侵。這是你師父留給你的紀念。”
連生雙手接過,放在懷裏。二人又拾好其他屍骨,撿至盒內,在後山尋得一處墓地,將屍骨埋好。因無石碑,連生從附近植來一顆小鬆,作為記號,便於日後祭拜。
諸事完畢。樂齋對連生道:“連生,今後你就跟著師叔吧,亂世之中,我們相依為命。”
連生心頭一暖,抱著樂齋,流下淚來。
兩人在來儀寺停留了一日。在整理師父遺物的時候,連生在《楞嚴經》中發現一封師父的遺書,筆走龍蛇,記著寥寥數言:
“宅心仁厚,養福田。破盡執障,澆慧根。宏德光,啟無明,即心即用即華蓮。”
連生想起師父往日音容笑貌,過去種種,不覺悲從中來,更覺此刻孤單寂寥。
來儀寺原本簡陋,除了幾本藏書,幾斤餘糧,幾件衣裳,並無他物。連生與樂齋簡單便收拾好行裝,出得寺來,下意識地回望寺門,十五年歡聲笑語,此刻清冷無聲,不禁鼻頭一酸,眼中潮潤。
“走吧。”樂齋喚道。這一轉身,便是清淨身後,紅塵眼前。
一路上,樂齋和連生都沒有說話。
連生心裏沉浸著悲慟,樂齋的心裏同樣思緒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