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彩虹橋上飄遠的身影
秋天的草原坦坦蕩蕩，如鋪了無盡金黃色的地毯。
滿都海斯琴在珊丹博、陶雅和高娃的陪同下，輕裝來到師父肖懷德的大蒙古包。肖懷德老了，不教達延汗了。滿都海斯琴把師父一家安置在近處的妥延汗山下，安度晚年。滿都海斯琴是八個孩子的母親了，眼角也有了細密的皺紋。她是來看望師父的。
這兩年她把大權交給達延汗，一心一意幫他進行社會改革。
首先撤銷了中書省、樞密院和禦史台，廢除了太師、承相、知院等職位，恢複了傳統的濟農製。次子烏魯斯博羅特擔任濟農，受鄂爾多斯部拜音綽古爾、永謝布部珠爾噶岱、土默特部多郭蘭阿忽勒呼再三奏請，剛剛走馬上任。隨後重新劃分領地，恢複了傳統的萬戶製度，把蒙古地區劃分為六個萬戶，這六個萬戶又分為左右兩翼。左翼三萬戶為察哈爾萬戶、烏梁漢萬戶和喀爾喀萬戶；右翼三萬戶為鄂爾多斯萬戶、蒙郭勒津萬戶和永謝布萬戶。左翼三萬戶由大汗直接統轄，右翼三萬戶由濟農代表大汗行使管轄權。六萬戶除烏梁漢萬戶外，其餘五萬戶都由自己的兒子領有。
科爾沁部是成吉思汗二弟哈撒兒的世襲領地。哈撒兒在成吉思汗時代就在汗廷占有顯赫地位，參與汗廷重大決策。哈撒兒的後代，尤其是錫古蘇台、博羅特父子，曾多次在蒙古正統大汗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因此保留科爾沁部，使之同六萬戶並立於蒙古。對於烏梁漢萬戶以東的兀良哈三衛蒙古諸部，因鞭長莫及，采取謹慎態度，也沒將他們納人六萬戶之中，決定采取聯姻、結盟和互訪等方式，逐步把他們納人汗廷統治之下。對蒙古西部的衛拉特地區，采取一國兩製，允許保留太師、承相製度，按照成吉思汗舊例，給予較大的自主權。
這些改革從根本上改變了過去太師專權、汗權旁落的局麵，加強了黃金家族和達延汗的統治地位，然而也觸犯了一些大封建主的利益。
亦不刺、也裏牙思兄弟東進永謝布部，和鄂爾多斯部勒古錫、達魯特的諾庫爾凱、土默特的班布該勾結在一起，竭力反對這些改革。他們不稱臣、不納貢，還大肆招兵買馬，擴充勢力。亦不刺的弟弟也裏牙思盜竊伯顏托克托的一群馬，惹起雙方械鬥，被砍死於馬下。亦不刺聯合勒古錫、諾庫爾凱、班布該聯名上書，要求對伯顏托克托治罪。達延汗和滿都海斯琴調查取證，查明事實真相，嚴厲譴責了亦不刺等人。這更激怒了他們，但他們聽從巴德瑪的勸告，假裝悔改，啟用拜音綽古爾等在汗廷舉辦的那達慕脫穎而出的將才，捧掇拜音綽古爾、珠爾噶岱、多部蘭奏請濟農。烏魯斯博羅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到任的。在是否讓他去的問題上，滿都海斯琴和達延汗發生了分歧。她斷定亦不刺和勒古錫不會聽命於濟農，為兒子的性命擔憂。達延汗卻認為他們沒有這個膽量，早點讓兒子去有利於加快改革進度。烏魯斯博羅特自己也強烈要求去。滿都海斯琴沒有拗過父子倆。
肖懷德的胡子都白了，但雙目還是那麼有神。她進來的時候，他正和額則雷喝茶聊天。妥延汗山是額則雷太傅的駐牧地，他和肖懷德是鄰居。見滿都海斯琴進來，老態龍鍾的額則雷在炕上磕頭。滿都海斯琴忙扶他，說：“親家老太傅，您怎麼還這麼多禮！”
額則雷激動地說：“我剛和肖懷德老友談到夫人，夫人真是我們蒙古族的蓋世女傑呀！草原上到處傳揚您的美名，草原人民都對您感恩戴德啊！”
滿都海斯琴回想起五年前的情景，笑了笑。
那年和達延汗去妥延汗山打獵，接見額則雷一家時，有個小女孩代表全家敬烏蘇克。滿都海斯琴眼睛一亮。這個小姑娘太招人喜歡了，白嫩嫩的小臉蛋，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小巧玲瓏的鼻子，微微上翹的小嘴，巧妙地搭配在一起，流溢著天生的聰慧靈秀。她一下子想到了大兒子圖嚕博羅特。這兩個孩子站在一起，真是金童玉女！滿都海斯琴心裏感歎著，拉過她的小手，親切地問：“好孩子，叫什麼？幾歲啦？”
小姑娘銀鈴般答道：“查幹（白），十二歲啦！”
“好，名副其實的白，像沙景（瓷器）啊！”
“那就叫沙景吧！”達延汗說。
“還不快謝大汗、夫人！”額則雷高興地喊道。
查幹沙景後退兩步，跪下磕頭謝恩。
“老太傅，你要舍得孫女，就把她交給我吧，我要讓她和圖嚕勒公主一起學習！”滿都海斯琴笑著對額則雷說。
“這是夫人的恩德，小女的造化，老臣真是、真是、唉……”額則雷激動得老淚縱橫。
於是，滿都海斯琴把查幹沙景帶過來，和兒女們一起學習生活。之後，讓她和大兒子圖嚕博羅特成婚，已經有了兒子博迪阿拉克啦……
滿都海斯琴陪兩位老人聊一會兒，見時候不早了，就告辭出來了。
還沒等上馬，迎麵狂奔來幾匹快馬，眨眼到近前停下。見到貴人和長輩要遠遠下馬，這是蒙古人最起碼的常識。這不等於衝撞夫人嗎？陶雅大怒，剛要質問，見為首之人是自己的丈夫徹格哲，不由吐了一下舌頭。
徹格哲顧不得搭理她，也顧不得給夫人見禮，急匆匆地說：“夫人，大汗請您馬上回去．出大事了！”
滿都海斯琴下意識地向鄂爾多斯方向望了一眼，臉上流露出悲愁的神情·”‘”
她的二兒子烏魯斯博羅特遇害了，回來報信的是三兒子巴爾斯博羅特。
原來，濟農到任，拜祭聖祖八白室。剛走到半道，亦不刺的鷹奴博力卓木爾閃出人群。搶奪濟農的馬僵，還誣賴濟農是盜馬賊。濟農大怒，拔出佩劍將他斬首。亦不刺和勒古錫早有準備，馬上起哄道：“剛來就殺我部眾，日後還有我們活路嗎？殺了他，反了！”拜音綽古爾力勸，被亦不刺推翻在地，和勒古錫一起殺過來。洪吉喇特部的庫勒遜見群情激變，把自己的紅沙馬讓給濟農，和巴巴海護著他退到八白室。鄂爾多斯部的巴雅裏衰者憤憤不平，以射濟農為名，把亦不刺射於馬下，可惜沒有傷及要害。經過一場混戰，除庫勒遜逃往蒙郭勒津部，濟農、烏力吉穆仁、巴巴海全部遇害。
當時，巴爾斯博羅特就住在蒙郭勒津部姐姐伊錫格公主家。姐夫火篩連夜派七個人護送他回汗廷報信。
滿都海斯琴聽到噩耗，當場昏了過去。蒙肯伊喇古強忍喪父之痛，讓丫矍們把她抬回後宮，又派人去請珊丹博。
達延汗震怒，傳令汗廷大軍馬上集結。他下令：“你七人護送我兒有功，皆任命為達爾罕，現火速趕回蒙郭勒津，傳令火篩攻打叛賊！察哈爾兵馬半月之內集結，本汗要親征！”桑海烏爾魯克勸道：“悲傷過度，不宜出兵！”圖嚕博羅特也勸：“待母親病體稍安，出兵不遲！”但達延汗主意已定，他親率大軍，命錫尼凱為先鋒，布爾海為後翼，自己與徹格哲為中軍，翻過達蘭哈拉山，穿過伊蘇特沙梁，直抵圖爾根河畔紮營。
滿都海斯琴經珊丹博反複施針，終於能強挺著坐起來。她把哈斯朝魯、托郭齊、希日瑪、圖嚕博羅特叫到病榻前。希日瑪是烏格岱的兒子，如今已經和博若克沁公主成婚了。她說：“大汗沒做充分準備，就貿然進兵，怕是要吃大虧呀！汗廷如今隻有五千兵馬，如果前方失利，敵軍乘勢掩殺過來，很難抵擋啊！哈斯朝魯，你立刻擬旨，以達延汗名義傳召土默特部、科爾沁部、翁牛特部、喀爾喀部所有萬戶，火速率兵來上都，聽候達延汗調遣。”
哈斯朝魯說：“好，這樣就有備無患了，到時候夫人親自掛帥，就不怕叛軍了！”
滿都海斯琴搖搖頭說：“不，這仗必須讓達延汗打，而且務必要打贏！我要借助這場戰爭，樹立達延汗一代雄主的威信！”
哈斯朝魯連連點頭：“夫人想得周全，隻是怕達延汗缺乏實戰經驗，萬一戰敗，後果不堪設想啊！”
滿都海斯琴淡然一笑道：“你們小瞧達延汗了，他七歲就被我抱上戰車，曆經多少大戰，並不缺乏經驗，亦不刺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喪子之痛讓他失去冷靜，多少要吃點虧！連敵人有多少兵馬都沒搞清，就率區區一萬兵馬倉促進兵，哪有不敗的道理？所以你們要趕緊彙集各路兵馬，盡快去增援他！”
“夫人，您好像對敵人的底細很清楚，一點也沒把叛軍放在眼裏？”托郭齊說。
“唉，我的烏魯斯死得冤枉啊，我不讓他去就好了。亦不刺、勒古錫的不臣之心我早有察覺，隻是沒想到他們如此膽大妄為！早在一年前，我就在亦不刺身邊埋下一顆要命的棋子，等時機成熟你們自然知道了。好啦，你們趕緊動起來吧！”說著，擦拭額頭的虛汗。
“夫人保重！”三人下去了……
達延汗果然戰敗，退守伊蘇特沙梁，還折了大將布爾海。
當時，大軍紮營在圖爾根河畔。時值深夜，伸手不見五指。突然，號角齊鳴，蹄聲嗒嗒，驚天動地，仿佛有數十萬兵馬衝殺過來。汗廷兵馬雖久經沙場，但從沒聽過如此可怖的蹄聲，驚醒後四散逃跑。達延汗喊破了嗓子也控製不住局麵，隻得騎上角黃馬躍河逃生，可是因為天黑，頭朝下摔落河中，盔頂插人淤泥而掙不起身子。徹格哲、察罕、托歡下河救他，布爾海為他抵擋敵人，終因筋疲力盡而戰死。徹格哲護著達延汗逃到一座山穀，因天黑找不到穀口，隻得翻山而行，很多人的馬鞍都脫落了。後來，給這座山起名英噶爾察克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