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微微一笑的看著他,慢慢坐起來,他伸手便來扶我,我卻沒有閃躲,而是順勢將他推倒在榻邊,笑著說:“皇上的誠心可是要感動上天了呢。”隻是此刻,頭上的花簪已握在我手裏,頭發盡然散落,緩緩飄落在他的臉上,我半伏在他的身上,簪子已經直頂在莫章的喉嚨,隻是笑容依舊,幾乎是同時,他用一隻手撐著靠柱,控製住自己沒有完全躺下,全身僵硬,驚訝的看著我。我低下頭,麵對著他的臉,自我們挑明之後,便再沒有這樣近的距離接觸過,簪子微微劃破他的皮膚,一絲殷紅滲出,他眉間微蹙,卻是一直看著我,然後無奈的笑笑。
“我現在隻要輕輕用力,便可為我夫君,為鶯兒報仇。”我微笑著。
“那你動手吧,終究是欠你的命,若是能讓你就此釋懷,也算了結我的心事。”他望著我,鬆開撐著靠柱的手,完全躺在了榻上。
我的嘴唇微微顫抖,手中更用了一分力,我明白,此刻,我隻要再用力些,他的命,便就此了結,可不知為何,我的手,似是被什麼禁錮,簪子上,手心裏被汗水浸的十分滑膩,沒有一點力氣再讓簪子前進一分,莫章冷靜的看著我,好像絲毫不懼我會殺他,我直直的瞪著他,我猶豫,可不知為何猶豫,我明明知道,隻要夠快,夠狠,他就死了,可是…。我不能猶豫,不能。這個絕佳的機會,或許是我這具皮囊唯一複仇的機會了,罷了,哪怕就此墮落到地獄,哪怕雙手染上鮮血,夫君,隻為你……
我略一咬牙,握緊了簪子,閉上眼睛,可是忽然,一個聲音在我的腦中閃過,“歡兒,就像你的名字,浮世清歡,好嗎?”,夫君,不要,夫君,你是不許我這樣嗎?不要,我不要,請讓我任性一次,唯這一次,這是我等了許久,也醞釀了許久的機會,我不能就這樣放棄,我用力握緊手中的利器,眼睛直視著最鋒利的尖端。
或許是看出我此時真的起了殺心,就在我即將講簪子推進他的喉嚨,莫章突然開口道:“殺了我,你真的就解脫了嗎?”
我愣住,一瞬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有些慌亂,但還是死握著簪子不放,在我的顫抖中,一個小小的,晶瑩剔透的,一小塊白玉從我的脖子裏探出來,像一隻眼睛一樣的看著我,那上麵分明刻著一個醒目的‘青’字。我總是怕它遺失,便用線將它穿起來,掛在脖子上,睡覺也不曾摘下,這支耳墜,似已有了靈魂,我夫君的靈魂,它總是在深夜,在黎明,時時陪伴著我。
而此時,我卻看到了它擋在了我的視線中,擋住了莫章脖子上的一抹血紅,我的顫抖更為劇烈,一滴淚水滴在莫章的脖子上,我緊緊的皺著眉,呼吸艱難。
殺了他,我縱然也是一死,去見夫君,他會怪我嗎?會不會怪我沒有好好活下去,記得我在嫁他之前,他便有此顧慮,終是怕我空守著他的孤魂,我在那時便告訴過他,我會為自己找個好去處,不讓他惦念,可是臨終,他還不放心,定要我答應他浮世清歡,夫君,你泉下有知,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你要我放了他嗎?可我又多麼不甘,你知道嗎?
我漸漸止住淚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從他的身上起來,手裏的簪子叮當一聲落在地上,我立在榻邊,一步步走下去,每一步,都那麼沉重,最後終於撐不住,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莫章從榻上起來,走近我,俯下身子,說:“為何,你錯過了,就很難了。剛才,我之所以沒有反抗,是我賭你不會殺我,可見,是我贏了。”
“你若不願意殺我,便放我走吧,我明白你對我的情意,當是我黎清歡欠你的,可你欠我的,終是還不了的,放了我,也放過你自己,後宮,把你放在心裏的人不少,而我是不能了,你我的仇恨,在你放我走的一刻,我便會釋然,多留我一天,不過徒增仇恨罷了。”我認真的說。
他的臉色微變,道:“你明知我不會殺你,至於放你走,我現在,還沒想好。”
說完,他擦了下脖子處的血跡,背著手出去了。
我想回去,想回到多年未見的將軍府去,想見一見那滿院的菊花和參天的古樹,想見一見前堂後室,亭廊石路,那裏,是我和夫君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