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內府的廚房送來了許多的肉魚蔬菜,雲嶺收拾起心情,重新投入到鍋碗瓢盆的忙碌中。這是當初專為雲家小姐設立的小廚房,卻不知大少爺為何要同意重新啟用它?這裏麵太多的複雜意味讓我不得而知,不得細想!我隻靜靜地坐在灶前燒著火,柴米油鹽的清幽熏嗆帶來了淡淡的煙火生氣,給這寂寥清冷的翠雲軒帶來些許的人間樸實無華的生活氣息!不再是冷置高擱,不再是飄緲遙遠,不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寂冷麻木……
猜得不錯,江南雲家絕色秀麗才華橫溢的大小姐便是大少爺曾經的妻子!剛才雲嶺抑不住的一番深情傾訴,讓我曾經浸在絕痛悲苦中早已硬如盤石的心卻又泛起了陣陣的漣漪。同是天涯淪落人,何逢何必曾相似!同樣的心碎,同樣的絕望悲苦,同樣的心如止水,心灰意冷……大少爺對雲小姐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愛情讓我心久久地不能平靜。眼望灶火,心思深沉,早已飄得很遠……卻原來,曾經幾何,他也曾是情竇初開至情至性的懵懂少年。曾經幾何,雲家有女初長成,窈窕柔美,才華橫溢,從小便是他庚定的妻子……曾經幾何,顏家一夜之間紅顏換白素,悲涼淒婉至極,讓人聞之悲傷絕痛!至愛深沉,不能承受,一夜之間,天上人間永相隔……那份被剜卻身心的絕痛讓我不由感同身受,絕望,悲苦已不足以表達心中的萬千滋味!心如止水,萬念俱灰,大少爺那怪異孤寂,孑然一身獨守春秋的身影讓我不由心有淒淒然。
“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隻因對亡妻遏止不住的思念才會憐惜妻子身邊曾經的婢仆,雲嶺便是大少爺的妻子雲煙從江南帶來的唯一的大丫頭,可想而知,當年家遭變故,斷腸人在天涯,主仆二人該是經曆了怎樣的艱難險阻輾轉反側來到顏家……雲嶺的俠肝義膽,忠義仁厚,讓人心生敬佩!這一刻,我突地明白了,何以整個闊大的翠雲軒卻隻有雲嶺一個丫頭?大少爺至愛深沉,雖生猶死,與雲嶺相依為命,在冷暖無常的人世間共守一縷芳魂永駐……這就是為什麼,雲嶺與大少爺之間亦仆亦親的微妙關係,隻因他們心中都永遠忘不了那個才華橫溢柔美嬌弱的玲瓏女子,她永遠活在他們真摯雋永的心裏……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大少爺淡泊秀雅,雋永飄逸,獨善其身,至情至性,對妻子深深的思念和眷戀之情讓我深深敬佩!真真羨慕雲家那個多情善良才華橫溢的女子,香魂遠逝,卻依然讓深愛的人思念感懷難以忘卻!天若有情天亦老,這一刻,心似狂潮泛起陣陣波瀾,往事如煙,不堪回首。曾經幾何,情也深沉,愛也深沉,曾經神俊無匹玩世不恭的霸道男子,眸子裏那絲清潤灼亮脈脈深情也曾照亮過我雋永秀美的心靈,早已情愫如花,心深似海,總以為花開蒂落,水到渠成,嫋嫋長發挽青絲,總守得雲開見日月,有情人終成眷屬……誰曾想此生又隻身飄零,孤苦無依,寄人籬下……誰人憐愛誰人疼?老天竟如此捉弄……可否,皇宮歡悅,溫柔夢鄉,細雨飄零,青磚瓦黛中也會有人曾想起那個手提大食盒至情至性的柔美女子……苦笑一聲,心悲切,眼泛酸澀,想起又如何?忘卻又如何?一道黃旨,今生再無可能相見了……天涯海角,歲月蹉跎,今生也就這樣吧……
“青芫,你怎麼了?”頭上,雲嶺一聲驚呼,我心一動,突地抬起頭,不覺已是一臉的冰涼淚水。我急忙挽袖擦過,“都是煙熏的……”嘴裏喃喃,心事紛雜,低頭默默整理起一身的淒苦悲冷,“大少爺,你怎也過來了……”頭上雲嶺一聲輕柔,我心一動,轉過頭,含煙凝碧,房門口,大少爺正一襲黃衫,倒背雙手,神情優雅,眼神飄緲霧靄氤氳看不出悲喜,隻是那深邃灼亮的眼眸望向我,通透明了,似乎一下子便望到了我的心裏去,我心一動,驀地轉過頭,手把柴火,慢慢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