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張子玉起床出門，就看到涅霜坐在院子裏，麵前放著他養的那兩朵“月星”。“霜霜，你怎麼醒的這般早，怎麼不多睡會？”張子玉坐到涅霜旁邊，看著她神目清明，一看就是醒了很久的樣子。“子玉哥哥，我有些話要和你說清楚。”涅霜盯著張子玉的眼睛，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情緒傳遞給他。“恩？霜霜要和我說什麼？”張子玉有些困惑，“子玉哥哥，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我知道。”“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昨日便不會多管閑事。”“那是因為……”“子玉哥哥，若昨日我沒有攔住你，你上去救了芸娘，你可知你自己會是何下場？你那個時候有考慮過我和張姨麼？”“我……”“我知道你善良，可是如果你的善良會要了你的命，那我寧願你是個冷血的人。其實說白了，子玉哥哥，你很自私你知道麼，你昨日有沒有想過，若因為你橫衝直撞上去觸了那趙家少爺的黴頭，你死了一了百了，那我和張姨呢？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和張姨的下場？”“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你不也說了麼，那錢家人畏懼趙家權勢不敢為自己兒子收屍是沒骨氣麼，白大哥不是從小教我們做人要有骨氣和尊嚴麼！”“對，做人是要有骨氣和尊嚴，可是，當你命都沒了的時候，你哪裏還有談論骨氣和尊嚴的機會！”“我……”“子玉哥哥，張姨養你到這麼大不容易，你沒有發現麼，張姨的眼睛越來越不好了，她為了這個家，為了你，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繡繡品，再這樣下去，她的眼睛遲早會瞎的！”“……”“子玉哥哥，昨日我攔著你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冷血，覺得我和旁邊的人沒有分別？別急著否認，我承認我很冷血，我現在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去關心別人，我很自私，我隻想你和張姨活著，而且要活得好。我沒有多餘的善良能讓我去溫暖別人，所以當你的生命受到威脅，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除掉那些威脅，哪怕需要付出任何人的生命，包括我自己！”張子玉從涅霜的眼神了看出了她的認真和嚴肅，她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她昨日並沒有什麼難言之隱，她就是明知道也許芸娘會死還是阻攔了自己去救她，她就這樣坦坦蕩蕩的連他為她找的借口都戳穿了。
“可若是我的命是用一個孩子的命換來的，我寧可不要。”張子玉有些難以接受的看著涅霜，他知道她經曆大變，性格可能會有些變化，可是那個曾經連隻螞蟻都不忍踩死的小姑娘，那個曾經會為了一條流浪狗和人打架的小姑娘，那個曾經善良熱心，經常仗義執言的小姑娘……怎麼會，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子玉哥哥，我問你，芸娘和你有什麼關係？她不過是你萍水相逢的一個可憐人，你去救是你的善心，你不救也不過是讓她順著她原有的軌跡生或者死，於你都沒有半分影響……”“難道你的意思就是說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孩子就那麼去死麼！霜霜，你不用說了，我不會那麼做，我也做不到你那麼冷血！”張子玉情緒激動的說完便拂袖而去，涅霜沒有動，隻是繼續盯著那兩朵月星，她知道張子玉骨子裏是個善良的人，可是從另一方麵來說，這種善良對愛他的人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自私，若昨日她沒有攔住他，他死了，張姨和她便再也見不到一個活生生的他，於張姨和她來說，何其殘忍。
涅霜這個人很複雜卻又很簡單，她所做的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讓自己在乎的人活下去，所以哪怕她知道她那樣和張子玉說，很有可能會讓他出現剛剛的情況，可她還是說了，她不期望能改變他什麼，隻是希望他最起碼以後做事情前可以考慮一下。如果換成蘇景瑞或者蕭離火之間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這麼做，因為，有的時候無權無勢的人真的沒有資格可以談骨氣和尊嚴，隻有能在保障自己能夠活著的時候，你才有機會去說骨氣和尊嚴！她昨日阻攔張子玉去救芸娘，是因為她怕張子玉會受傷甚至會死，她又肯把芸娘帶回來，是因為她知道張子玉一定不會丟下芸娘不管，所以她不會和他做無謂的爭吵，甚至主動幫他安撫她。即使趙家事後要報複，她也不會把芸娘交出去，因為她在張子玉開口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涅霜是個很懶的人，她一向不喜歡解釋什麼，昨日裏會開口說那麼多，一個是因為她看出來張子玉的不讚同，還有一個是因為蘇景瑞姓蘇。即使知道密陽的蘇家也許和肅州的蘇家沒有任何關係，可是，人就是奇詭的動物，有時候會因為一件相同的東西而對一個明知道沒什麼關係的人生出容忍，就像蘇景瑞的這個蘇姓，所以她願意解釋一次，可也僅此一次罷了。“你恨我麼？恨我昨日裏攔著子玉哥哥不讓他去救你，若那人真的動手，你也許現在就死了。”涅霜沒有看此時坐在自己身旁的芸娘，隻是出神的盯著月星，然後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霜姐姐是個好人，和大哥哥一樣，都是好人。”芸娘小心翼翼的把手覆在涅霜的手背上，涅霜有些顫抖的手就那樣安靜了下來。她抬眼看了看芸娘，笑了笑“好人，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可我明明差點就害死了你。”“可是最後是姐姐把我帶回來的，最後是姐姐救了芸娘，還幫芸娘埋了我的爹娘。”是啊，連你都看得這麼清楚，他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