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糖葫蘆(1 / 1)

魏都,春祭。

春花爛漫,暗香盈袖;長街如晝,花燈比肩。人流如溪,眉眼含羞。

人流中,隻有一位姑娘,形單影隻,卻背著手行得大步流星。惹人側目的,也不是她出格的行姿,而是那一身寒磣的行頭。

寒磣的姑娘大喇喇地揚起右手,張嘴露出雪白的牙齒,咬住一粒糖葫蘆,白齒紅糖,刺啦一聲兒,一粒碩大的糖葫蘆將她的一邊兒腮幫撐得鼓鼓的。那一氣嗬成的豪邁,仿佛啃的是杏花巷楊老頭賣的招牌烤羊腿。

“沒吃過糖葫蘆吧,瞧這吃相……”

“是啊,這身衣服,夜色都蓋不住補丁……”

……

姑娘不耳聾:“是沒吃過糖葫蘆,怎麼著?”昂著頭,卻不見著惱,反見那一串的冰糖葫蘆,一眨眼的工夫啃了個幹幹淨淨。嘀咕的姑娘們再看不下去,徑自扭身行自己的路了。

一年一度的春祭,乃是一年之初,最隆重的節日。男鮮衣,女簪花,鄭重其事。自然,窘迫如行乞者,也是有的。但如她這般興高采烈、舉止粗放的,卻也不似那乞討的。

小狐優哉遊哉地握著那根兒木棍,嘴角噙著一絲興味的笑,左瞧瞧右瞧瞧,全無不自在。

“花兒餅,花兒餅,兩文一個,快來嚐嚐嘞。”

幾步遠的樹底下,傳來略顯老邁的叫賣聲。

小狐耳尖,欲棄了捏了許久的棍兒,吃塊餅子去。誰知剛揚起的右手一頓,木棍兒並未順利落地,而似卡在了半空,小狐轉頭:“咦?啊!對不住對不住!”

人群被這一驚一喊一唬,隻見一道灰影淩空掠起,中途踏了幾人的肩,飄然越過街邊屋頂而去。這輕功,真真了得!人們尚未從驚歎中回過味來,轉而吃了一驚,人群中發出爆笑聲。

淺夜如晝,花似更濃。一貴公子,石立著一動未動,難以置信地看著嘴裏橫插而過的一根兒木棍。

始作俑者,那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年輕女子,已騰雲駕霧般逃之夭夭。

“哎,吃不著花兒餅,師兄,可有酒?”

皎皎夜空,悠悠歎息。小狐嘴角的淺笑未消,斜眼看邊上沉默的夜束,後者沉默地遞過一小罐酒。小狐仰頭喝了一口,皺起了眉:“桃花釀啊,師兄深知我心。”略低了頭,舉袖擦了擦嘴角,安靜了少頃。

夜束探手過來取了酒罐,也飲了一口,遞還給小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香,隱約一股子花香,小狐再飲,黑眸晶亮,映著月光:“今春桃花未開,這桃花釀是去歲的吧?倒也嚐不出醇厚,哪如……”夜束深深地看了小狐一眼,未開口,但眼含歉意。

巷子深深,不知是春祭的熱鬧延及,還是曆來如此,竟沒有歇夜的意思。巷子裏擺了個不大的攤兒,邊上置了三五張桌子,倒是擠滿了食客。

“子旌,你也別惱,坐下來啃個老楊羊骨,吃飽了去花樓聽個曲兒,煩事再議。”

“阮二,可別操心,三爺豈是你能揣測的,他今兒可是吃了個飽!”

“甚麼好東西,我怎不知?”

“哈哈……一串兒冰糖葫蘆……”

……

說笑聲一字不落地傳了上來,小狐“咦”了一聲,探頭瞧了一眼,一個搖晃,眼前打了個轉兒,被夜束拽了過去:“當心栽下去給人家逮個正著。”

小狐倚著夜束,勾起嘴角:“還是被你看到了,這麼糗。”夜束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小狐卻知道,晚膳後略施小計跑出客棧,已被師兄跟上,巷子裏的年輕人,正是方才街市裏所遇。倆人盤腿坐在屋頂,接著聽牆角。底下的公子哥兒已占了張桌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今兒那丫頭什麼來頭,那輕功,不輸你我吧?”

“……隻怕在你我之上。”

“哪個哪個?打什麼啞謎呢,我不過被絆住了腳遲了稍許,竟錯過了甚麼好戲?”

“你別打岔,說的又不是你家妹子,急什麼?”

“說起我家妹子,可愁死我了,來來,飲盡此杯再說話。”

……

夜束留神聽了會兒,肩頭一沉,一個腦袋混著酒氣靠了過來。果然,這丫頭好酒,卻不勝酒力。如此也好。夜束眸光一轉,溫和地看了會兒那酣睡的小臉,又對著那一言難盡的衣裳搖了搖頭,攬腰抱了起來,一個縱身躍遠了去。

魏都,終是來了,便不急於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