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趙律師之後,楚瑤站在門口靜靜站了好長一段時間。心神渺渺茫茫,腦海中思緒不著邊際,便也隻能任其隨波逐流,浮浮沉沉。
這世界總是不能按照凡人的意願來運轉的,想要的多了,未免太過貪婪。蜉蝣一世,蟬鳴夏秋,倏忽一個轉眼,終歸也是就這樣過去,連挽留都來不及。人世短暫卻又漫長,苦苦耗著為求一個答案,自討欺辱的折磨隻會是慢慢步入毀滅,不如早日放手離開,也省卻了……拖著他人陪葬。
楚瑤輕垂著眉眼,霞輝映在白皙的肌膚之上熨出淡淡的溫暖的影,身形似是過分消瘦了,卻是那低低一歎,連自己都不明白這歎息中蘊藏的意味究竟是困鎖,還是釋然。心神漸漸回籠,然後這才想到仔細凝望這個唯一可以被稱作是“家”的地方。
路濕寒塘草,月映清露流。方抱新離恨,獨守故園秋。
兩年未歸,雖有人按時記得來清掃打理,可終究不能如它的主人那般麵麵俱到,蕪草綠蘚幽幽鋪陳,縱然是花樹如冠植草嬌妍,園子終究還是荒了啊,她在那年秋季離開,陸陸續續回返的時光用兩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原以為總有虧歉揮散不去的,可再見時胸腔中竟無久違的感念,隻剩下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寥落。
有些東西,無須一個承諾,還是會誓死銘記著的。就像候鳥一樣,無論天長水闊飛出多遠,心中牽係的始終都有那麼個歸宿——可就是似乎那年的瘡痍在胸口留下個魘咒,任憑時光如何消磨都無法淡褪下去,它在阻擋自己靠近,如同今天她回來,明日又將離開,留給它的,始終還是隻有一度一度的花謝人未還。
楚瑤走出門廊,慢慢回轉過身來,抬頭眯著眼仰望這棟舊式的二層帶閣樓別墅。夕陽的餘暉鑲著金邊,附和鋪陳半邊天的火紅豔霞,輝煌中帶著淒麗,仿佛是要在沉夜來臨前燃燒完最後的生命力。可它日日這樣燦爛到極致,舊屋子仍舊此般安謐又幽靜地守著這寂落的天地。
屋頂與邊沿的牆壁已經爬滿了青澀苔痕,仿佛銅鏽斑斑駁駁,一點霞輝,便映就了個滄桑與莊嚴。它或許有著不同尋常的曆史,隻是無人能得知。
在近一個世紀之前的民國坐落到如今,被傳到姥姥手上,然後又傳給母親,從母親那裏再過到她名下,如今的價值已經無法用金錢估量,若非她長年在外,否則光是年年不死心前來詢問是否轉讓的人已經可以讓人對付得焦頭爛額。而對於母親的那邊的人,所幸這是無人得知的私產,才能落得個清靜。許是有這一層緣由在,這般古老與大氣的氛圍卻是越發深入骨髓。
可是銀色柵欄已微鏽,牆垣攀滿爬山虎,秋日芳華落盡,唯有茶梅嬌俏,藏在牆垣中的荒草鋪著苔蘚,小徑青石遊離了位置,散落成不規則的圖形,從內裏透出來的那股久無人煙的落寞卻是催得人隻一眼就幾乎落下淚來。
楚瑤又茫然發了會兒呆,終於轉身進得屋去。
屋中亦是舊時的布局,大部分竟都是純粹木製的結構,就算少數上百年曆史的古董家具已經被存放在別的地方了,光是留下的這些依然看上去典雅又厚重,那種在歲月中沉澱下來的木香古舊又雅致,不經意間散發出來侵據了周身,那氛圍似乎是曆史遺剩下來的沙爍,隻需要一點點,便足以將人震懾。
她帶回來的行李也就隻有一隻肩包與一隻旅行包,靜靜堆在客廳,隻那麼片刻便散光了外界的鮮活,被周圍家具映襯得就像發了黃褪了色帶著些微蟲蛀的古書一般。屋裏亦無絲毫人氣,更覺冷清異常。
楚瑤愣了愣,才想起來方才一直是在門廊處與趙律師談完的話,人家匆匆趕來竟連人都未邀進來,茶也沒奉一杯,當真是失禮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