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寒風陣陣。濃密的榕樹葉唰唰地響著,在靜謐的午夜奏響一支輕快的歌謠。大山裏的夜裏沒有一絲燈火,黑漆漆的,就著銀白色的月光以看見一幢幢黑黢黢的房子,安靜的佇立在那裏。偶爾有的,不過是一兩聲黃狗的叫聲,很快又陷入平靜。
隻是,這一日,卻有些不同尋常。
“汪,汪汪!汪汪!”村頭的旺財被拴在那棵大榕樹下,這是一種榮耀。
大塘村人煙稀少,不過三五十來人,但是住戶集中,他們都是唐氏偏房的後代。唐氏一族,往上麵追溯三百年,還是聞名遐邇的大族,不過得罪了皇帝,老早被繳了家財,舉族散盡。這大塘村所住的唐家,就是當時逃難過來的。也不隻用了什麼方法,在這大山中開辟出一個峽穀供族人居住。也正是因為如此,此地陰氣旺盛,曆來容易招惹鬼神,祖宗老早定下規矩,每十年村裏就要選擇年富力強,最為健壯的黃狗作為守村犬,以震懾山中陰魂。
今年就是旺財守村的最後一個年頭了,它已經快要十五歲了。守了十年的村子,它早就對陣陣陰風有了免疫,不過今日,它的吼叫有些顫抖,仔細一聽,還能夠聽出其中的淒厲。不過,安逸了數百年的村子,能夠堅守住守村犬的傳統就已經十分難得了,午夜中一點小小的動靜,早就被嗚嗚的北風吹散。在黑甜夢鄉中的人沒有幾個能夠聽見。
“這是?”唐小豔驚坐起,她閉上眼睛,細細感受風中的變化。空氣中的狂躁不同以往,絲絲陰氣慢慢滲入體內,雖然細微,但是通過毛孔的一刹那確實讓人感覺到透心涼。她機警的將一身衣物穿好,頭發也不梳,隻靜靜地靠在門口等待著。
旺財歇了吠叫,謹慎的立起了身子,一雙墨黑的眼睛,死死盯住某處虛空,雖然它的身子微微顫抖,但是它依舊做出戰鬥的準備,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積蓄著力量。
什麼也沒有出現,隻有越來越響的唰唰聲和狂躁的北風,卷席著整座村莊。
旺財保持著那個姿勢,它的眼睛一動不動,寒冷刺骨的風刮過它的身軀,血液都慢慢冷卻,慢慢凝固,可是它依舊沒有動。它的目光分明盯住了某個東西,而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是謹慎和嗜血的興奮。
唰唰地樹葉聲犀利而尖銳,越來越快,越來越響,而呼呼的北風突然增加了力量般,衝擊著向著旺財卷席過去,一陣一陣,像洶湧的波濤,旺財腳下的泥巴土地,已經有了深深的印子,它的腿馬上就要跪倒,但是在它有像下的趨勢時,它又竭力一點點站立起來。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它的力氣已經慢慢枯竭。那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耗盡最後的光華,堅毅而刺目。
一陣風兒刮過,一片雲朵調皮的遮住了如圓盤一般的明月,點點星星,在黑夜中越發璀璨晶瑩。風兒漸漸小了,吹起的樹葉慢慢回歸,仿佛母親哼奏的搖籃曲在村莊彌漫。旺財跪下身子,低下頭,或者說,它是在一瞬間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地上。
“呼!”
好險。唐小豔在心裏輕呼,在月亮被雲朵擋住的一刹那,她就敏感的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在一瞬間退卻,就像是卷上海岸的浪花,退去得迅猛急速。
不知道來的是什麼東西。這個地方越來越亂了。她嘀咕著,既然已經起了身,依她的習慣,是再也睡不著的了。家徒四壁,別說電燈了,就是油燈都沒有,依照她十幾年的生活經曆,大約估計了一下時間,快到醜時了。離天亮還早著呢。透過破敗的屋頂,看不見點點月光。
既然已經穿好了衣服,這會兒也沒有什麼危險,她就著夜色隨意梳了兩下頭發,到門口的陶罐子裏麵舀了點水洗臉漱口,打點清爽以後,慢慢悠悠的朝著村口的大榕樹走去。十來歲的小孩子,最是好奇心旺盛,即使知道危險可能卷土重來,心中卻一直在蠢蠢欲動,哪裏壓抑得住。
她家最靠近村口,不過百來米的距離,沒走兩步就到了。這條路她從小走到大,沒有月色她也不怕磕碰到。枝葉茂盛的大榕樹盤亙在村口,蓊蓊鬱鬱的樹葉在黑夜中像一隻巨大的蘑菇。榕樹下是一大片黑色的陰影,往日裏旺財都是站著在榕樹周圍巡邏,此時卻不見蹤跡。
“旺財,旺財?”唐小豔好奇又緊張,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敏感的感受到那詭異的危險已經遠去。隻是,旺財怎麼不見了?
那片陰影恐怖攝人,比周圍的黑夜更加陰森。唐小豔咽了咽口水,小手緊緊捏成拳頭給自己壯膽。她一方麵擔憂著一直守護著村莊的旺財,一方麵心中鼓動的好奇心驅使著她去探索那片陰影中未知的秘密。麻布做的單衣長袖在夜風中並不能禦寒,但早已習慣了寒冷的唐小豔,在一陣寒風吹來時,渾身雞皮疙瘩戰栗的時候,終於鼓起勇氣,穿著破草鞋的腳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動了一小步。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這榕樹下看著挺陰森恐怖的,卻比外頭更溫暖了幾分。這樣想著,唐小豔的大膽漸漸複蘇。繞著大榕樹慢慢走動著,這顆大榕樹二十來米高,伸開的枝葉下卻可以讓全村的人在下麵開小會。傳說是三百年前的祖先們種的寶樹,種在村口和守村犬的作用一樣,都是為了震懾鬼神。唐小豔家裏沒有長輩,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這些沒有邊際的言辭都是在別人家裏間或聽說的。她雖然覺得神奇,心裏卻和大多數村民一樣,並不把這些當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