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色微亮,病房裏安靜無聲,空氣中是隱隱的蘭花香。
任之夏換下了病服,靜靜地坐在床邊,沒有開燈,病房裏很暗,窗戶邊,床頭櫃上的飯盒,逆著光,奢華得搶眼。她微側過頭,一段很長的時間裏,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飯盒。
飯並沒有吃完。
昨夜,當她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想了很多,對於尹彬突然轉好的態度,她實在捉摸不透,甚至她懷疑這一切隻不過是假象,又是一次他精心策劃的惡作劇罷了。
忽然,她眼神驟暗,眉心微緊,烏黑的睫毛垂得很低,似乎隻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清晨的醫院很靜,所以她盡可能地放輕了自己的腳步,而值班的護士也沒有察覺到她的離開。
天微亮,舊區的道路邊的路燈還未熄滅,光影淡得有些清冷。
清晨的微風有些涼,任之夏下意識地拉緊了自己的外套,白皙的臉被吹得有些發紅。
牆邊的野花在初夏裏盛開。
雖然它們沒有名字,也比不上名花盛開時的華麗嬌貴,可是它們卻有著另外一種清新淡雅的嬌美感。
任之夏沿著這條熟悉的小路走著,隻是忽然驚愕住。
一個妙齡少女在石階上抱膝而坐。
少女冷得抱成一團,被風吹得麵頰發紅的她,似乎已經等了許久了,當她看到任之夏的身影時,她激動得連忙站了起來,眼角濕潤地看著任之夏。
一大早在家門外見到蘇妍,任之夏感到很吃驚,然後大步地跑了過去,看到她濕潤的眼角,著急而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蘇妍雙眼紅彤彤地看著任之夏,半晌說不出話。自從她昨天把地址告訴了尹彬後,她就很後怕,自責得一晚都沒睡著,而當她一早得知她住院了的時候,心裏的自責逐漸變成一種恐慌。
心底譴責了自己很久,然後蘇妍激動地握住任之夏的手,竟然自責得想要往自己的臉上用力地扇耳光,邊哭邊說:“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夠朋友,我不應該出賣你!”
出賣?任之夏怔住,她不明白蘇妍的意思。
“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好了!
蘇妍自責地舉起任之夏的手就朝自己的臉上扇去。
“你在做什麼?!”
任之夏立刻用力地從蘇妍的手掌中掙脫,她完全不理解她這種過激的行為,當然她也不允許她這樣做!
“你就打我一巴掌,讓我心裏好受點吧!”
蘇妍內心的自責感讓她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這樣的蘇妍是任之夏從未見到過的,她的不冷靜,她失去理智後極端的行為,都像針般地紮在任之夏的心裏,然後,任之夏抱住了神情脆弱的蘇妍,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背:“無論你怎麼對不起我,我都不會這麼做的,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此貼心的話,像陽光般溫暖,慢慢地,蘇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
陽光越來越明媚,天空如一捧湛藍的海水。
醫院裏。
茂盛的樟樹下,幾個老人正圍在一起討論棋局,幹淨的鵝卵石小路上,護士正陪著病人,邊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邊聊天解悶,草地上,幾個帶病的小孩正在護士的陪同下快樂地玩耍。
窗外是一幅溫馨的畫麵,而在那間高級病房裏,氣氛卻凝重得幾近窒息。
床頭櫃上的飯盒被打開,豐盛的一盒飯菜卻似乎隻動過幾口。
尹彬筆挺地站在窗戶邊,側逆著光,身上映著一圈淡淡的光邊,麵容在金色的光芒裏,更顯俊朗,也更顯冰冷。他凝視著飯盒裏已經冰冷的飯菜,深邃的雙眸裏有些受傷後的脆弱,也還有些薄怒。
昨晚,他以為對她態度的轉好會讓她心生好感,可是沒有想到她不僅沒有按照囑咐,吃完他為她精心準備的晚餐,還私自離開了醫院。
金色的陽光裏,飯盒亮到刺眼,刺眼到令他胸口的憤怒不斷加深,忽然他用力地將飯盒拂到了地上。
飯盒砸向地板,聲音震人耳膜。
身後的張管家和護士同時嚇得心頭微顫。
張管家看著少爺,感受到的並不是憤怒,而是失落,昨晚是他第一次看到少爺會那麼用心和細心地對待一個女生,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趕到醫院,但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情況,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吧。
“尹少爺,我的確是有按照你的吩咐,一早就來病房,可是……我並沒有想到任小姐會那麼早就離開醫院。”
見到尹彬發怒,護士緊張得趕緊解釋,她低著頭,害怕得額頭直冒冷汗,就像一個被訓斥後等待被處罰的小孩。
尹彬轉過身,逆著窗外的陽光,他看著護士的眼神很冷,下巴也緊繃,怒氣在心底澎湃,好像瞬間,他把所有的憤怒都指向了護士。
他的沉默似乎更能讓護士感到害怕。
半晌,尹彬冷漠地繞過了護士,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徑直走出了病房。
張管家明白少爺的意思。
就算他不怎麼願意這樣做,可是畢竟他是奴,少爺是主,這一層關係是更改不了的,所以他走到了護士身邊,略感無奈地說:“明天你可以不用來醫院上班了。”
“我……”
護士吃驚地看著張管家,眼淚委屈地奪眶而出,而張管家隻是低聲地說:“你放心,我會給你一筆遣散費。”
說完,張管家就冷漠地離開了病房,沒有給護士留下任何訴說的機會。
公園一隅。
碧綠的湖麵靜謐得沒有任何一絲聲響,湖岸邊,柳樹翠綠得如一方碧玉,隨風輕拂,長凳上,任之夏和蘇妍並肩而坐。
方才,蘇妍已經把尹彬昨天找她的事情告訴了任之夏,而任之夏聽完後很震驚,這也讓她更加的驚疑不定,尹彬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很抱歉,這一次我一定不會放她走!”
這是昨天尹彬在教室門外對蘇妍說的話,而此刻就像一絲波紋蕩漾在任之夏的耳邊,此起彼伏。
她雙眼微怔地凝視著湖水,一瞬間,她竟然莫名地感到害怕,手指微顫。越是多想,就越發覺得這句話恐怖。也是瞬間,她似乎忘卻了昨晚他對自己的好,又回到了最初,那個倨傲、自以為是、甚至是厭惡的他。
自從剛才蘇妍把事情告訴了任之夏後,任之夏就一言不發,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湖水,看到她這個樣子,她又開始有些自責。
她緊張地說:“之夏……我不是故意要告訴尹彬的,隻是……隻是我的確是怕他,如果你想責怪我,就罵我吧!想打我都可以!”
蘇妍閉眼將臉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