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建立,三十年後。
金陵郡,自古有八百裏連山之說。八百裏連山,其山之多,其山之險,世人皆知。
青峰山,屬八百裏連山中的一座。高而陡,險而峻,山峰如劍,垂直擎天。周圍奇石怪崖,無人可攀;又因山中樹木常青,故此山被當地人稱作青峰山。
山中多奇珍異寶,靈草妙藥。但因青峰的險峻,就算是最熟練的老藥農,也不願踏足此地,更別說他人了。
然世人不知,此時無人可攀的青峰山頂正有一老一少,雙雙矗立。
少年名叫周平,今年剛滿五歲,個頭不過老人的腰部。近距離看去,少年麵目相當稚嫩,臉頰處依稀可見未曾幹掉的淚痕,微微散亂的長發之上,帶有幾片枯葉。小小的身子,穿著一件打滿補丁,帶有絲絲血跡的衣衫,此刻正站在老人的身後。
老人姓名不詳,卻自號混元真人。言稱,看破紅塵,不踏凡俗,不管世事。老人中等身材,修長的身軀,在歲月刻刀下,依舊挺拔。臉上還有少許皺紋,那是歲月的痕跡。遠遠看去,一身雪白長袍,腰係銀白色腰帶,在配合著老人須發皆白的外貌,倒是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站在千丈高的山頂,小小年紀的周平,卻沒有露出一絲害怕之情。隻是默默地望著前方不遠處的老人。
周平是這個自稱混元真人的老人所救。這青峰山頂,也是老人帶他上來的。在周平的腦海中深深記得,當被老人提在手中,於這險峻陡峭的青峰,如履平地般,閃轉騰移。腳尖輕點奇石或山崖間突出的樹木枝葉,仿佛身若鴻毛,瞬間直掠十丈。連點百下,這世人高不可攀的青峰就以身在腳下。
腦海中浮現出老人瀟灑的身影,靈活的身手,無不叫人讚歎。
默默地看了許久,兩人無言。
“撲通”一聲,周平的膝蓋觸碰到了腳下堅硬的山石,雙膝跪地,望著老人的背影,清脆的童音響起。
“請老前輩收我為徒,傳我武藝”
背對著周平的混元真人,聞言,收回眺望的目光,微閉雙目。頭也不回,用那帶有一些滄桑卻又渾厚的聲音問道“學武為何?”。
“當然是報仇,報殺父之仇,報殺母之仇,報擄姐之仇,報毀村之仇”小小的周平咬著牙齒,毫不猶豫的大聲回道。
聲音在這青峰山頂久久回蕩。帶著那股對家人的不舍,對敵人的怨恨,對上天的不公,化作一聲,久久回蕩。
混元真人依舊沒有轉身,也沒有睜眼,但其眉頭輕微的皺了皺。
“大仇得報。然後呢?”混元真人繼續問道。
“然後?”周平沒有想過。從父母身死,姐姐被擄走的那一刻起,小小的心靈就已經被仇恨的種子填滿。滿腦子想的都是報仇,哪有想過其他。
兩人再度沉默。
現在,正值深秋,天逐漸變涼。千丈高的山頂,陣陣秋風帶著涼意吹過。老人的白發和長袍隨風舞動,卻惘若不知。
跪著的周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了緊單薄的衣服,細小的雙臂環抱住瘦小的軀體,低著頭仍未起身。
又過了許久,低著頭的周平結束思考,抬起小腦瓜,雙手下垂,小拳頭緊握,朗聲說道“我沒想過,但我就想報仇”。
還是那麼的不甘。
“報仇啊!”混元真人幽幽歎道,思緒一下飛到過去,想起當初年輕的自己。
緩緩睜開雙眼,如一道精光閃過。轉過身子,看著跪在地上的周平,堅毅的小臉,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歡笑,本該清澈的雙眸,此時卻被仇恨充斥。
“即使你報了仇,那你仇人的家人呢?他們也會繼續找你報仇,如此循壞,冤冤相報,何時了?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又有多少人會為此家破人亡。難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混元真人語重心長的勸解道。
老人的話深深地刺進了周平的心裏。
年紀尚小的周平,本心醇厚,心地並不壞。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將要發生在更多的人身上,頓時有些不忍。心裏像是打翻了裝有酸、甜、苦、辣、鹹五種味道的罐子,一種複雜而又說不出的感覺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