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煙波浩渺塵世間(1 / 2)

一座三扇屏風安安靜靜立在那裏,一如上麵刺繡仕女飛仙圖,墨色均勻別致,畫上仙女神情安寧自然,衣袂飄飛間直入雲霄,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柳竹坐在顧荷床邊,雙眼紅腫,擔心看著床上潔白棉被擁住顧荷。

顧荷昏迷已經一天一夜裏,她時刻守在這裏,不眠不休,害怕幹淨清秀的男孩兒突然離他而去,如同當年的柳安行那般。

柳家女兒容顏在這一天一夜裏變得憔悴,原本漂亮靈動眼睛裏已經有些密密血絲,頭上烏黑亮麗的發髻也散亂了稍許,她本來就生病軀體越發的柔弱。

“我說女兒喲,你去睡會兒吧,這樣下去你身體怎麼吃得消。”說話之人是一個中年婦人,依稀之間仍然可見年輕時的美麗容貌。

“顧荷不醒來,我睡不著。”柳竹是呆呆地看著顧荷緊抿的蒼白嘴唇,輕輕道,“媽,你一天一夜沒有睡過覺了,您去休息吧,老熬著不好,這裏有我和浮叔叔守著就行。”

柳竹母親秦氏沒有挪動身體,她苦笑道:“哪有當姐姐的守著,阿姨卻先去休息的道理。”

“小竹姑娘,你還是去休息吧,我說過這臭小子沒事,那麼他就絕對不會死。”屏風旁邊椅子上,一個邋遢道人提起酒壺喝下一口九溪燒酒,任由酒水自唇邊漏出,滴在或許幹淨過的袍子上,他看著柳竹認真道:“如果他死了,我從今以後不再沾一滴酒。”

柳竹聽到她這句話,心底稍安,但她依然很怕,她忘不了六年前的那個黃昏,八歲的柳安行在她臂彎裏慢慢消散了眼神,身上的血染紅了她雪白衣裙。

黃昏冷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顧荷的臉在她眼中好似柳安行不再綻放的笑顏,她難過得鼻翼發酸,生澀雙眼中又流下兩行眼淚,她張開幹裂嘴唇,卻什麼都沒有說。

秦氏知道女兒大概想起了小兒子,幾乎重演的曆史讓她感覺有些梗咽,她輕輕擦拭眼角,想說點勸慰的話卻堵在心裏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大房間裏,隻有邋遢道人浮念然悠然喝著酒,看著屏風前麵的青瓷花瓶,仿佛那個青瓷花瓶裏有些什麼東西,能比襲香樓裏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更吸引他,至少這個花瓶他從前沒看過,而顧荷已經看了數年了,將來也許還要看很多年,更何況這個青瓷花瓶還真的讓他想起了——襲風樓裏的姑娘。這個花瓶能讓浮念然響起笑起來如映照在夜光杯裏,如彎月一般的洗秋姑娘。既然顧荷死不掉,而且活過來以後不缺一隻手不缺一隻腳,也不會少了一隻耳朵一隻眼睛,那麼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生死之間的戰鬥固然容易如狂風中的幹枯樹枝斷裂後飄飛不知歸途,但也容易突破某些始終卡住的修行障礙。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的顧荷撐起好似變得厚重眼皮,見到正直豆蔻年華的憔悴少女,見到那個邋遢道人時不時灌下一口酒懶惰頹然緊盯青瓷花瓶的模樣,見到關切望著他的秦姨。

他感動道:“連累你們擔心了。”柳竹一直在盯著他看,開心說道:“醒來就好,找到你時,我還以為這輩子都……”她話未說完,抬手擦擦眼淚,複又笑道,“不管怎麼樣,醒來就好啦。”

“我去熱熱八寶肉粥給顧荷補補身子,他想必也是餓得厲害,都這麼久沒有吃東西了。”

顧荷有些感動,他知道自己應該是昏迷了很久,而且茫茫山林中要找一個重傷昏迷的人,如同大海撈針般辛苦。所以他沒法不感動,他沙啞著聲音道:“謝謝秦姨。”

秦氏回身對他微微笑了下,轉身繞過屏風走出房間。

沉默稍許,在兩人目光下仿佛都有些融化了的顧荷聽到浮念然道:“我知道你肯定能活下來。”

顧荷失笑,“我也知道我能活下來。”

“可是我不知道。”柳竹聽到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不滿地打斷到,“我隻知道他現在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