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最大的懸疑,莫過於不知道自己是誰。眾生成長的終極命運莫過於認識自我,從嬰兒開始成長,是一個從零到一,到二,到三,到無窮的過程。
嬰兒一出生,就像一塊白紙,是本能驅使他們向這個世界索取。仙,也不例外。
“哇啊哇啊。”
一聲嬰兒的啼哭沸騰了一個家族,讓這個如同陀螺一樣飛速旋轉的家族驟然停頓,接著,吵鬧的轟鳴和歡呼聲飛馳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群。天空中車水馬龍,稍微有仙力的下人,都飄到空中,走“快速通道”向自己依附的主人送去最新情報——可惜不是男丁,都洗洗睡吧,不用過來道賀了。
“十二姨娘,你真是好福氣,是一個胖嘟嘟的小公主。在你胎裏三十年的小公主,好調皮勒,一出來就對著老奴撒了一身尿。一出生就把晦氣灑了一地,吐納故新!之前準備好的名字王傑,我看也不必改了,你看這女娃多像一個小子。”接生婆吳媽抱著剛從血宮裏出來的女孩兒,一邊看著小孩的咿咿呀呀調皮搗蛋,一邊看向二姨娘用力過度、有些虛弱的臉上,完全沒有發現十二姨娘內心的苦悶。
怎麼又是一個女童,這是一個男權世界,女孩要來有何用,將來又多一個搶人相公的爛貨。十二姨娘何嚐不是搶人相公的爛貨,本是楊柳岸邊一個賣魚營生的漁家女柳彩鳳,靠著幾分明豔動人的姿色博取自己家死鬼的正眼,這才飛上枝頭變鳳凰。
“姨娘,不是我說你,世間一些事情已成定局,癡心妄想是會受盡折磨的。世間早已經編織成了眾橫交錯的一張巨網,它們交叉變成因果。一切一切都在他們手裏掌握著。”吳媽曖昧的提到了“他們”,放下胖嘟嘟的女嬰,女嬰過分活潑,右手糊了一把涎水,巴巴地想要甩到吳媽身上,吳媽不小心看到了雪白腋窩上一小塊鱗片,驚呼“此子必妖!”
那接生雲盤似有靈性,看女嬰即將落地,化作一層雲霧,飄渺飛快移動。咚一聲,嬰兒跌進了雲盤裏。
“什麼妖,吳媽,你說什麼?再要胡說,拖下去掌嘴,革除奴籍,鎮壓在輪回淵藪,永受生魂洗練之苦。”柳彩鳳早把其他不是心腹的下人,以生產過度勞累為名驅趕走了。聽到這裏,更是不顧形象的,要撕爛吳媽的嘴,這個長舌婦,好的不靈壞的靈。
“請看,姨娘。”吳媽也是見慣風雨的人,在主人恩威之下,假作驚慌,手卻靈巧翻弄女嬰身體,將腋窩展示給主人查看,還特意施弄小法術手點火。
柳彩鳳鄙視的瞪了一眼吳媽,眼光飄到了吳媽所指的地方。明豔的火焰照耀下,楊彩鳳臉色忽的從白色轉向了紫醬色,難看之極。
[難道是他?]心中暗忖,楊彩鳳重重吐了一口氣,臉色稍微好了一些,卻又變幻起來,想要出口問吳媽怎麼辦,可是發現自己隻會多此一舉,明擺著吳媽支持無條件扼殺,妖物曆來是天界死亡線,一觸即死,間不容生。
吳媽偷偷瞟了一眼姨娘神情,心裏暗道平常精明的十二姨娘,隻有這時候才猶豫一二,吳媽心念一轉,這種事情如何好自己說出口,看怕是要旁的人說才好,吳媽靈機一動,“姨娘,容我帶回我們楊柳岸去好生撫養。”
這女嬰一點也不怕生,生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嬌寵勁兒,還是咿咿呀呀高興得被抱著離開,還以為抱去吃糖果勒!
楊彩鳳一聲不吭,算是來了一個默認,母性天然不允許楊彩鳳結束自己孩子的生命,至少不可能親手扼住她的脖子看著她生命流逝、消亡殆盡,然而作為十二姨娘的生存哲學,此物不能存!
好一個“此物不能存!”楊彩鳳內心咀嚼著這句話,眼眶濕潤卻不見眼淚,這或許是仙人最可怕的懲罰,西嵐陸雲規定,女人年滿四百歲,將無法哭泣。哭泣過於傷心,可能會引發天地異動,電閃雷鳴。
普仙平均享有兩千年壽元,四百歲就禁止哭泣,對於仙人來說真是莫大的悲哀。凡人所謂的感動蒼天,不過如此,然而天界知道是仙人有意為之,必然會派遣聖天殿黑冰騎士出來絞殺。天界要仙人笑對每一天。
十二姨娘,看似風光無限,是勾心鬥角裏打磨出來的金剛鑽,但其中溝溝窪窪誰又能體悟?長達五百六十年浸在大染缸裏,誰又能幸免、獨善其身?越是風光背後陰影麵積越大。
寂寞登高樓,不由的想效仿男子高唱詩一首。
楊彩鳳扶欄而立,瑟瑟秋風送白雲,水蒸彩鳳樓上閣,白煙嫋嫋有人家,如今家子身何處,可曾添衣備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