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開卷第一回也。話說洪荒之際有一白鳥，生於離恨天上，居於灌愁海中，經曆數千年修煉，愈發神靈。女仙太真夫人見其聰慧，收於身旁。一日，白鳥飛至蓬萊島上，見一小道士樹下靜坐。因小道士相貌俊秀，白鳥心生愛慕之意，於是長居樹上，每日陪伴他修行。如此過了大半年光景，白鳥按耐不住，幻化成少女。小道士年少氣盛，見少女美麗婀娜，心生歡喜。兩人心意相通，幽會於樹下。閑處光陰易過，夢裏春宵苦短，小道士疏於修行，日日與白鳥卿卿我我。卻說這日，小道士正與白鳥纏綿，忽見有人影閃過，飛到樹上。他抬頭一看，居然是師父輕輕盈盈站在樹端！他嚇得一抖，趕忙推開白鳥，白鳥隻能隱遁。那小道的師父不是別人，乃是純陽子呂洞賓。他原本性格也是放浪形骸，見到此狀並未大驚失色，反而拍手大笑道：“妙哉！妙哉！此乃你命中劫數，躲不過的！哈哈哈！”說完拂袖而去。自那日後白鳥不敢與他私會，小道因此事自怨自愧，日夜悲哀。不想三月之後這小道愁苦至深，寢食不順，氣鬱身虛，居然一病不起。別後數日，白鳥掛念不已，又偷偷前來蓬萊見他，不想那小道已經奄奄一息，不知人事了。她哭道：“肇事開端在於白鳥，願以命相抵。”白鳥飛回昆侖，跪見女仙太真夫人，懇求相救。太真夫人道：“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泣能出珠，此珠服下可治癡願憂思。”白鳥謝後即刻便去尋那鮫人淚。白鳥來至南海，等到月圓之夜，在礁石上遇見鮫人，欲求淚珠。鮫人道：“沒有傷心事，為何要哭？”白鳥便將自己與小道這番悲情故事訴說與她，鮫人聽後不免動容，對白鳥道：“怪不得曾聽凡人有詩雲：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定如你二人這般了。”正說著眼角落下一珠，接住遞給白鳥道：“隻恨我修為尚淺，不然也同你一樣去幻海情天經曆一番。你快用此物去救人，有緣再會。”白鳥將珠銜到蓬萊，心中期盼能枯木回春，卻遠見一新墳堆於樹下。她心慌意亂，飛下仔細瞧墓碑上道號姓名，正是心愛之人！白鳥啼血悲鳴，悔恨萬分，一頭撞死在墓碑上。此時雲生霧起，太真夫人與純陽子同現於樹下。太真夫人搖頭歎道：“可憐可歎！”呂仙笑道：“欲不除，愛不改，墮入輪回生死海。待我攜這兩風流冤家下凡轉世為人，了此情劫。”此時乃綠朝茂宗天子在位，武驅二十三年三月三日，天子攜百官巡視海防。海風肆虐，浪聲驚天，忽見一黃衣老翁攔道大呼：“爾等氣數已盡，三代之內國破家亡！”茂宗大怒，命人捉拿，不想那老叟變幻莫測，時隱時現，侍衛嚇得不敢上前。這時一名豆蔻少女從海中躍出，手持長刀，向老翁劈了過去。那翁向天一躍，變成一條黃色長龍，眾人駭然。少女大喝一聲，飛起一斬，霎時一道白光，龍頭落在人群之中，龍身飛入海內。龍頭吐血喊道：“雪落荒原，大旱數年！”喊完氣絕。皇上顫顫巍巍，指著龍頭問道：“這是什麼妖魔！”那少女道：“這是蛟龍，殺我母親，今日得以報仇雪恨。”原來那少女姓劉，祖上是海州人士，其父為鄉紳，其母卻是當年借淚與白鳥的鮫人。鮫人因白鳥所說情事心動，與凡人暗結，觸犯戒律，被黃蛟捉回南海處死。劉父喪妻苦不能言，將家傳神兵“薛禾”與女兒一同送至南海鮫人族。劉氏日習月練，等待時機為母報仇。這日蛟龍受南海龍王指派幻化成人等候茂宗，不想卻被劉氏斬首。此後茂宗封劉父為江淮行省平章政事，並將劉氏帶進宮中，賜予皇長子為妃。那日茂宗回宮後，皇太後聽聞出巡遇到的怪事，心覺不詳，便在慈壽寺求得一簽，上曰：卦中無福事難成，長使君王不稱心，更忌人禍天災重，不如撒手且稍停。皇太後看後大驚失色，忙派內使到東海牢山送書信簽文請憨山大師消難。憨山大師看後搖頭道：“那蛟龍子孫即將投胎為人，亂我國政，分離聚合已定也。”不想此話傳至朝內，原本就有數人反對太後肆意禮佛修廟，便命監視官員的人扮作道士上殿擊鼓呈狀，告憨山妖言惑眾並且侵吞國家庫銀私創寺院，茂宗閱後大怒，下旨押憨山回京至鎮撫司拷問。憨山苦刑之後歎道：“今日若死則愧見世人，有損皇上對太後的孝心。若曲意妄招奉迎皇上，有損倫常之道，非臣子護君的誠心。願請皇上徹查！”當日查清內庫賬簿，並無絲毫差錯。茂宗向皇太後請罪，母子和好，但憨山因所說蛟龍亂國之事被貶去雷州。時值嚴冬，憨山行至武安，在江邊一庵中與達觀大師相見。達觀握住憨山雙手道：“如此冤屈！你不生還，我亦不可生。”憨山道：“此為定業所感，不必多言。”達觀大師道：“近日我救得一人，他為答謝恩情剃度我門下，如今在天眠寺修行。我見他慧根靈覺，可惜執念很深，不知日後如何。”憨山點頭道：“再看吧。”此後又說了一會兒話，兩人就此作別。不久後，茂宗疏於政事，沉溺酒色，怠不上朝，剛入內閣的廷臣甚至不知皇帝長相，眾臣無計可施，終日隻能喝茶聊天下棋看邸報，與閑居無異，可謂是雨聽簾外殘荷響，晴數窗內日影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