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小淩子今天讓人欺負了。
昏睡了將近一下午,淩斷一點睡意都沒有,走到馬房。
靜謐的月色裏,紅馬四截雪白的小腿分外醒目。正耷拉著腦袋小憩的馬兒尖耳一顫,突見昏黑的夜色裏走出一個人,兩眼亮得跟夜貓子一樣,嚇得噅噅叫了聲。
淩斷跳上去摟住它脖子,貼著它耳朵嗔道,“阿朱,是我。才一天不見,就不認識我了?”
阿朱聽出主人的聲音,緊繃的脖頸放輕鬆,在淩斷懷裏蹭了蹭,又甩響嚼子,示意她往石槽裏看。
淩斷看剩了多半槽的黑乎乎的東西,探手一挑,都是幹草。
阿朱對淩斷展開一個討好的笑,忽閃著睫毛長長的大眼。
淩斷無視它的媚態,抬手梳理著阿朱的肚毛,語重心長地說,“阿朱啊,做人不可以貪心不足,做馬也是這個道理。你看看你的胃,硬得跟石頭一樣,你把人家堂堂錦衣衛副指揮吃得都心疼了。撈夠本兒見好就收知道不,來吃草,吃草苗條。”
阿朱打了個響鼻,扭頭不理淩斷了。
淩斷歎氣,抖袍坐在草垛上,背貼土牆。
月輝皎潔,地麵宛若下了一層白霜,她托腮靜默了會兒,從懷裏掏出一個紅絨包,托在掌心一角一角揭開,露出那枚小小的珍珠扣。
小珍珠在陰影裏發著乳白的光,祥和,安寧,仿佛月光路過時遺留下的足跡。
如此良辰美景,換做往日多該去雞鳴狗盜一番?她卻蹲在馬房裏,熱臉對著阿朱的冷屁股,滿腦子轉著疑問。
陸嘉陵,你到底是誰?
把玩著手中小珍珠粒子,心中嘀咕,隨手贈予別人的,都價值百金,還是當鋪打壓價錢後出的數目。
看似病弱,卻似乎身懷高深的內功。
一切的一切,讓她如何把他隻當做一個普通人?
是他的人?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在腦海中,她立即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若是他的人那一針就不是將她紮暈,而是直接紮死了。現成地往臭水坑一扔,哪還用再花錢花力氣把她抬到客棧美美睡上一覺。
朝廷的人?淩斷換了隻手托腮,雙眉皺了又舒展開。
這也不無可能。今日在難兒巷,他守著個死人卻不怕報官,似乎朝廷是有後台的。也就是說她拉著他一起躲官兵就是多餘?
舒展開的雙眉又擰緊,她憤憤地一拍草垛,這位仁兄也太不地道了。不對不對,也許不是多餘,她定神想,朝廷也分很多派係和勢力。就拿眼前的說,二哥和指揮使錢寧不和,他替一方辦事,可不是就要避著另一方。
總有覺得別扭的地方。
最後,神武府?陸嘉陵這名字,怎麼聽怎麼像當世陸宗主大人的取名風格。
還記得淨街初見,陸嘉陵的小丫鬟對車夫說“就差幾步路,我們自己走成了,會給你路費早點兒回鄉去吧。”不過幾步路有可能是北邸對麵的客棧、店鋪、酒樓,不一定是神武府。
還有,她親眼見陸舞陵的人撞翻那個小姑娘,要是兩方認識,小姑娘也不敢對陸舞陵的人嗔怒相向。
再者了了,淩斷似笑非笑,抱膝想著,就算對神武府別的不知,神武公,江湖人更喜歡稱其為宗主,他有幾個兒子你還不清楚?
照說這位宗主在男子中也算情長的,平生隻一位結發夫人,共育有一對子女。也不能說是共,雙生子龍鳳胎,是同一時間生下來的,長女舞陵,宗子金陵。都說神武府律下極嚴,估計底下沒人敢放肆到把名字取得與家主子女相若的。
假設一種可能,推翻一個。淩斷煩躁地撓著頭皮,又不願這樣不明不白地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