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亂(3 / 3)

“小心——”

***

尹清漪依然警惕地直視著麵前的男人,盡管剛才他不顧危險飛身抱住她。

“少爺,還是讓我去請德明醫生來一趟。”森伯遞給蕕一袋冰。

蕕微微頷首。一手接過冰袋,另一手輕輕地抬起她白皙纖瘦的小腿,“真是亂來。”他的苛責也是溫柔如水。可是,尹清漪不會忘記再柔軟的水也能變成最堅硬的冷冰。

他冷冷的指尖,卻讓小腿一直暖暖。清漪想縮回,蕕不悅地皺著眉,“別動。”他半跪在草地上,另一手的冰袋輕輕地觸碰著紅腫的腳踝,“痛嗎?”

她沉默不語。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將她隱藏的過去都挖掘出來嗎?“你是替誰辦事的?是想告訴我找到尹家在那個時候把柄麼?”眼珠一轉便冷冷地勾起嘴角,“刑天傲什麼時候做事變得如此鬼祟?他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這未成氣候的丫頭麼?怎麼現在倒有興趣在我身上下工夫呢?”她唯一想到的隻有那個盛氣淩人的刑局長。

前些日子刑天傲把潘園一部分見不得人的財政記錄交給了那黑西裝男人,本以為尹家會借機公然對付潘家,而他就在潘尹鬧風波的時候坐享漁人之利。隻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把這份資料交到潘仁的手裏。刑天傲哪裏知曉潘尹相互鬥爭卻又必須依賴的共存法則呢?想必他現在是走投無路了。

“與其不自量力對付尹家,回去勸姓刑快點到國外避避。”她眼裏滲出的寒氣是那麼的咄咄避人,“別說我不給他老人家一條生路。”

“刑天傲?”他短短的歎息綿延著長長的心痛,紅棕色的發絲左右搖擺著,“難道這些虛無的權利鬥爭才是你所追求的?”他伸出手,冷冷的手指就觸著神色淩厲的臉,“如果對所有人都帶起麵具,就不能分清楚虛情假意與最平凡樸實的情感。這樣的心,隻會麻木到連淌著血也不覺得痛。”

隻剩無語的沉默。

“能聽一個個故事嗎?”他感到了清漪疑惑不安的眼光。“放心吧,我可不認識什麼富豪政要。”沒有等她回應,蕕輕輕一笑,接著說道:“有個男孩5歲的時候就被親人遺棄在孤兒院。他是院裏最麻煩的孩子。從來那麼的我行我素,不受任何的管束。有時候會發瘋地嚎叫亂闖,有時候又像死去一樣毫無反應。除了常偷東西,故意搗亂破壞,還經常弄到渾身是傷,……”

清漪的心突然一緊,像似要留住什麼思緒。不經意間她留意到那眼光的黯然,是讓夜也暗淡。

“在大家眼中,他是個魔鬼。”蕕並坐在她的身旁,“當時,我要帶他走,你能想象那些人的表情嗎?”他嘲諷地搖搖頭,“詫異?慶幸?感激?輕蔑?真是無所不有。其實隻是他們不曉得,他隻是想逃,逃離黑暗,逃離禁閉的空間,可是卻永遠逃不出。所以隻有自殘的痛楚才能告訴他在窒息的黑暗中依然活著……”

……

那男人緊挑著眉,閉著眼睛,滿臉是扭曲的痛苦。短暫的痙攣,他直直地平躺著。

他死死地躺在草地上,身子顫動著蜷縮,氣息惙然,仿佛要把自己活活勒死。

……

“堂楓。”誰也沒有察覺她冰冷的唇就吐出這麼沉重的字眼。

“可是隻有他不知道,他每次都是在潛意識裏殺著自己。當時孤兒院裏的人不是認為他患怪病,就是受到詛咒或是怪物。並沒有人知道他患上幽閉恐懼症。”

“幽閉恐懼症?”尹清漪的驚訝隨著夜風飄走。

“還常常把他捆在暗房裏直到他虛弱到昏厥才放出來。隨著病情慢慢加重了,他甚至會停止呼吸,連身體器官會出現衰竭的現象。”蕕放下融化的冰袋,那著毛巾輕印著殘留的水珠,“心理醫生說,這一切源於他心理的創傷。也許和他小時候的經曆有關吧。雖然現在他的情況有點好轉了,可是……”他笑了,一種酒的苦。

“堂楓……”她輕輕地呢喃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濡染了單純的苦澀。原來,他並不是毒癮發作。那麼他警告她不能說出來的是指他患幽閉恐懼症嗎?隻是瞬間,她便擺脫了思緒,淡淡地說到:“那又怎樣?他的一切與我無關。如果你以為我今晚來是為了幫他,就想錯了。”

“陷於過去的漩渦苦苦掙紮是永遠走不到未來。你也不是一樣麼?”他將她的發絲撩到耳後,凝視著她躲避的目光。“其實你們是彼此的鏡子,隻要有一束光便能彼此溫暖。”

“你查我就是為了這?無聊。”幾聲寒笑,她挑著冷眉,“我一直以為堂楓就靠一張臉和一把嘴來討女人,沒想到背後還有個傭工啊。心機還真是花不少。”她倔強地站起來,“可惜,對於有未婚夫的女人,恐怕這套不適用了!”強忍著腳上的痛,一跛一跛地跑出去。“我,更不想了解這種人什麼!”

“小妮子。”輕輕地歎息,蕕微微抬著頭,銀色的月光為冰冷的大地裹上淺淺的溫暖。“你就是光芒。”

風微微地吹。這刻,缺月,稀星,寞寞香。

“少爺,她……”森伯指了指清漪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蕕淡然的臉。

“她應該受保護的,而不是要變堅強。”蕕無意識地摸著酒杯。“知道嗎?學會堅強並不是要變得冷漠。”

“少爺,我總覺得,您這次不單是為了楓少爺才要了解她的過去。”

俯身輕撫著豔紅的玫瑰的花瓣,一絲絲的紅棕色溫柔地裹起那抹紅。手滑落到那墨青色的硬刺,隻是稍稍一按,滾燙的血珠便染開了一圈。明明是如此柔弱的花兒,為何偏要長出絕情的青刺?

“是嗎?”良久他才緩緩說話:“楓呢?”

“已經找到了,現在在家裏。德明醫生在照顧著他。”森伯遞上了皮衣外套,他就知道向來那麼緊張堂楓的少爺肯定會急著趕回家的。“車子已經在外麵等了。”

披上深藍的大衣,才剛走幾步,蕕停下腳步,緩緩地說:“關於那個男人和小妮子的事,還是別讓楓知道。未來比過去,更值得我們需要吧。”

“少爺,您也應該這樣啊。”森伯向來心痛他的少爺,這些年來,少爺為堂楓付出的已經夠多了,該償還的也該到盡頭了吧。

“我懂。”蕕緩緩踱步,卻那麼沉重。“我隻是想把楓想要的,都給他。僅此而已。”他嘴角微動,笑容是幹澀的。是的,他深知能彌補的隻有這些罷了。當罪惡與過錯無法像涓涓的幽水流走,我們唯一能做的,除永無止境的懺悔與彌補,還能有什麼?

寧靜的夜,到底紛亂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