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太多對你出手的理由，元1303。”在此時，漠天使依然冷靜地說：“你在最終戰役裏放棄的是人類和整個世界，你未與我們為敵。我到這座城市的目的是帶走那隻逃走的鬼。”
洪龍龍仰麵朝上，深呼吸爬起來。
“沒有鬼。”他說：“隻有我的愛人。”
“你根本不知道鬼是什麼——”
“你根本不知道——”洪龍龍握住斷開樓體上露出的鋼筋，顫巍巍站起來：“愛是什麼……”
那活躍在體表暴躁不安的電路陡然恒定下來，仿佛構成一道道富有科技感的光紋，漸漸要向皮膚深處印刻。
他隱約回憶起第一次開啟強頻率縱電時的場景。那時他癱瘓在床，頭頂是坑坑窪窪的上鋪床板。
有看不見的細碎電流在他四肢百骸中來回穿越。持續的電磁波震撼著神經和骨骼，維持身體處於緊張的狀態。即使在他昏迷的時候，這種狀態也沒有解除。身體骨骼分泌肌肉酸和疲憊信息素被電場切割分解，欺騙身體持續運動和增長。
快一點，睡夢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床沿。
快一點，再快一點。風暴就要來臨了。
他又夢見了那座殘破的城市，空蕩蕩的世界和屍者漠然的臉。巨人縱身躍入無盡的深淵星海，夕陽嫣紅刺目，巨龍的咆哮聲響徹天宇，撒旦俯身向他，城市被撕開成倆半……
三線運動的瞳仁交疊成土黃色圓輪，所見之處，世界被凝固成一片死海。那無情的目光輪回旋轉，土黃色圓輪驟然化作天空中刺目的紅日，開始在宇宙漫無目的地遊弋。
日和夜變得混亂，生命在熾熱和寒冷的交替中艱難求存。一切生命，一切尊貴或卑微的，一切美好或醜惡的。
快一點，再快一點……
睡夢中他張開嘴，發出無意識的聲波。聲音帶回世界的景象，紛紛雜雜塞進他的頭腦裏。
他夢見了蝙蝠。他的屍體靜伏在寂靜的山腳下。蝙蝠在空中飛舞，撲棱著翅膀，醜陋地微笑。
他夢見了獅子。
無盡的電流洶湧著貫穿他的脊髓，刺激中樞神經。一些壞死的細胞在電流中瘋狂地搖擺，神經突觸增狀並聯合，生命在人類的身體裏如同猛火般縱情燃燒。
他夢見了在血泊裏的父親。
“愛是孤獨的。”父親說：“可是被孤獨掩埋過的愛，才會給人拚下命去爭取的勇氣啊。”
“要成為英雄。”
要成為英雄。
鏈接全身上下的電路武裝崩解了，存蓄著電能的設備裂為碎片。洪龍龍抬頭。
“我好像。”他發出夢囈一般的低語：“做了個很長的夢啊——”
他抬起頭，嘴巴大大張開。有悲傷的火焰從口和雙眼中燃起，高高地燃燒到天空上。肩膀，胸口和向上抬起的手掌在燃燒，這燃著的火焰隻一秒就將他吞沒了，又在嘴裏細細地咀嚼。火光映照迷霧中一切都變得清晰具體，原本充滿壓抑恐懼感的霧氣仿佛立刻被另一種氛圍侵吞，迷霧裏淒厲的吼叫戛然而止，就像那些蛇神鬼怪全部一齊屏住了呼吸。
漠天使下意識後退。迷霧被火光消融了一部分，而他震驚地感受到，自己的神權領域正被一寸寸灰解。
“這不可能——神權——”
籠罩在火焰中的人形跨到他麵前，平和地遞出一拳。那拳頭也包裹在火焰中，如同一個如影隨形的噩夢，從此清晰地印刻在他的頭腦裏。
格擋在身前的上帝左手崩潰，手臂折斷，胸口凹陷，翅膀在突如其來的高壓下歪七扭八耷拉下去。他開始倒飛，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像要掙脫地球引力。
“君王的力量……”墜入宇宙空間之前，意識中生出最後一句話。
“又要蘇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