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這隻藥碗擲得正是時候,將將好碎裂在前來的左賢王腳跟前,他大笑出聲,“好!好!好一個小女子,烈性情、真性情,還有求生的欲望,我兒就需要如此女子!”
我根本不知道左賢王在說什麼,隻覺得他們父子二人真是親生,說話都一樣帶著結巴。
我本是中原重臣之女,享有榮華一身,驀然醒來,已然兜轉在大漢、樓蘭、匈奴三國之間。樓蘭小國被夾於其中艱難喘息,我似乎錯感自己就是它,心口每一次的跳動,都有血紅滴出,將錯的對的染為一色。
(四)
武帝征和元年,樓蘭王病故。
這無疑是匈奴的一大機會,樓蘭王生前分遣侍子,兩麵稱臣,一個送往大漢,一個送往匈奴。漢武帝看似欣然接受,實則並不待見,依我推測,送往中原的侍子日子不會好過,如今樓蘭王病故,匈奴隻需將這邊的侍子送回封王,即可收攏樓蘭。
我自大漢來,將分遣侍子之事原原本本告訴狄泱,狄泱隨即讚同我想,向單於解明所以之後,單槍匹馬前往樓蘭。
二十五歲的他,娶有一妻,獨當一麵,是新的左賢王。我願意留在匈奴,背叛血脈,原因也隻有一個,為了他。即便我是中原人,即便狄泱娶的不是我,能伴在身旁,已是我這輩子最幸之事。
我想幫狄泱,奈何他兩日後歸來,一進門就是將手中刺槍狠狠擲地,氣得說不出一句話。
他的妻端著盆熱水慌忙上前服侍,被他一掌推開,徑直走向立在角落的我,拽上我的胳膊,三步並做兩步將我往後殿拉,意思不善。
“兮瓷,我實在氣不過!”
“有話好好說,事情不順利?”我好不容易才從他手中掙紮開,轉了轉發紅的手腕,將紫紗重新蓋住手臂。
“樓蘭人有心向漢,早我一步去漢國請回侍子,可是你知道麼,那個侍子受了宮刑回不來。就算受如此大辱,樓蘭還不想來我匈奴請回侍子。你倒是好,讓我貼著臉去求他們!”
事態的發展確實超脫我預料,我試探問道,“所以你並沒有去到樓蘭說侍子一事,中途折回了?”
論往返時間,兩日確實倉促了些,狄泱也不否認的點點頭,怒意不減。
至於狄泱是從何得知此事,無需多大推敲,必是漢人所為。我想著必須讓他冷靜下來,往後方卡墊上盤腿坐下,揮手讓下來端上茶點,“意氣用事必有失,想同漢國對抗,必須收攏樓蘭。”
狄泱隨手拿起杯茶飲盡,將一顆酸果扔進嘴裏嚼,“收?如何收?新王已立,遑論樓蘭人有心向漢。”
我唏噓感歎,“有心,心是可以變的。樓蘭相去漢國甚遠,怎麼算也是我們匈奴占優勢。”
“優勢,何以見得?”
“白龍堆。”我亦放下手中杯茶,不露痕跡的對他微點點頭,眼神堅定而溫暖。
(五)
手中握著的沙石不停從指間流失,我的眼落在空落落的掌心,複又轉向荒漠深處。在望不到的遠方,有個白龍堆,是大漢來樓蘭的必經之路,我曾經差點命喪於此。
“漢國使者進入樓蘭,都會經過白龍堆,我們占取先機拿下白龍堆,攔截攻殺漢使,長此以往,樓蘭不倒向匈奴也難。”
我向單於說出心中所想,期待他會有所感歎,他背對著我高踏上沙丘,沙漠上陡起的旋風,一股又一股將黃沙卷得好高,像平地冒起的大煙,打著轉將單於隱於昏黃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