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黑夜總是漆黑又陰深的,簫竹瞧著眼前三生河旁搖搖晃晃低著腦袋搖擺的曼珠沙華想道。
現今這時節正是曼珠沙華開得最豔美的時候,花瓣層層疊疊的舒展開來,又紅得似鮮血般,最是嬌媚之態。尤其在地府這種地方,現今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瞧見這些發著鮮紅光芒的花朵,心中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擁有希望的感覺。大概,這就是凡人說的在黑夜中遇到光明的感覺。隻是從前她沒有想過,現今卻突然想起,總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能為我摘朵花兒嗎?”簫竹偏了偏頭,往旁邊望著。
被要求到的人冷著臉,眼底氤氳著黑暗,波光閃著不耐煩。簫竹見之溫潤的笑。然後這個人看著這不懂自己意思的人冷哼了一聲,大步走向長滿曼珠沙華的岸邊,身上穿著的銀色盔甲因走動而哢哢作響。簫竹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笑了笑。
死前有那麼有趣的一個人伴著,還真不賴。簫竹這樣想著。
眼前突然有一隻骨節分明又白皙的手伸到眼前,翻開了掌,是一朵蘭花。簫竹抬頭望著這個人,吃吃的笑。那人立即皺起了眉頭,簫竹瞧著他有種尷尬的意味。沒想到這人還真有趣,竟然給她摘了朵蘭花。其實蘭花本身是沒有任何可笑之處的,隻是眼前人本體是蘭花,現今才有樂子。
簫竹其實已經瞧不太清楚了,她現今視力與地府的遊魂相差不遠,被除去了過往的大部分修為,現今也隻是株有些修為的竹子。所以她連走神都花了比以往多十倍的時間。簫竹接過花朵,順便把它別在耳邊,而後望著眼前似乎很霸氣卻意外有趣的人,笑說:“還有些時間,我們坐下聊聊吧。”
穿著似乎有層紅光的銀色盔甲的人依舊閃著不耐煩的神光,卻點了點頭。簫竹便也溫潤的笑著在近處尋了片地方便坐下了,還友好的拍了拍旁邊的草皮向站著的人示意。他望了她一眼,便哢哢的坐下了。簫竹玩味的瞧了一眼盔甲,說:“我現今隻是株有些修為的竹子,蘭將軍也未免太防備了吧”。
蘭將軍冷冷的轉過頭,望著她,薄寡的嘴唇說:“十萬歲卻擁有二十萬年的修為,練著太上老君的秘方丹藥,破了號稱無人可破的鎖妖陣。誰知道你還有什麼招數呢。”
簫竹扯了扯嘴角,扯出了個笑容。心道沒想到他還真是意外的直接啊。簫竹也不說話了,轉過頭望著大片的曼珠沙華花海。大片的曼珠沙華慢慢轉變成了大片的紫菖蒲,在晨曦的陽光下與微風中,低頭搖擺。從花海中走出一名戴著紫金冠的紫衣少年,他手中提著在晨光中透著光暈的露珠,英姿挺拔,瀟灑的走前來,矮下身子,輕聲說:“簫簫。”
她驚了驚,有些恍惚的望著眼前依舊是黑夜中發著妖異紅光的曼珠沙華。簫竹低頭用手覆著眼睛,嘴角扯出了一抹笑。蘭將軍轉過頭望了眼眼前苦笑著的人兒,又麵無表情的轉過頭,望著大片的曼珠沙華花海。在地府這種陰氣的地方,曼珠沙華隨著陰風一起搖晃,似一群在招手的孩子。良久,他垂下了眼,語氣平坦,問:“為了這麼一個神,值嗎?”
突然一陣風吹過,揚起了簫竹的頭發,發絲很調皮的撲倒蘭將軍的臉上,蘭將軍楞了楞,正抬手打算拂下,又停下了。他一直就那麼等著,差點以為她已經睡去了,正打算轉過身,卻聽到旁邊幽幽的話語,似清風要消散在這片原野。
她說,值的。
他分明聽到她努力保持著平常卻帶著些喑啞的嗓音。最後他也沒轉過頭,就望著大片的搖擺著的曼珠沙華。而旁邊的人睡去般的安靜。清風不時吹過,簫竹的發絲也不時灑在他臉上,他也沒再理了。
良久,旁邊的人輕輕的說:“可以了。”蘭將軍轉過頭,身邊的人起身拍了拍塵土,他抬起頭,在黑夜中望著她,她眼角沒有紅紅的。他也轉過頭起身,向著前方,冷冷的說:“時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