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樓的泠雪姑娘長得當真美極。
每月末登台獻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舞也跳得好,曲兒也唱得絕。
雖然每次都以輕紗覆麵,但那黑珍珠似的眼,盈盈帶水,千言萬語盡含其中,欲說還休,將人的魂魄都要勾去了。還有那身段,那姿態,透著一股說不明的風情。
那輕紗之下該是怎樣一張臉?人們津津樂道。
有人說,該是有傾城之姿吧!
有人說,肯定是太醜了才遮起來的。
泠雪站在銅鏡前,看著鏡子中的她。上半邊臉絕美,下半邊臉醜陋。嘴唇邊有嚴重燒傷的痕跡,拚湊在一起,分外觸目驚心。追憶小時候模糊的記憶,仿佛是有一場大火,燒紅了半邊天,又仿佛是有什麼仇未報。泠雪不願深究從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且就算知道,她又能做什麼呢?媽媽說,是在路邊把她撿回來的,自此十幾年,都耗在了這春風樓中。輕紗覆麵,流光揮手一舞間…
今天是泠雪十六歲的生辰。那真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紀。
尋常女子會幹什麼呢?那些憧憬不屬於泠雪。泠雪打開一個小小的鐵匣子,裏麵放著一些銀票和首飾。她掰著手指算了又算,照這樣下去,大概在過一年,就能攢夠為自己贖身的錢了吧。
想著,泠雪快樂的笑了出來。
這大概是唯一可以高興的事了吧。到那時,她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子,過平淡的生活,安然一生。泠雪撫摸著被火燒毀的那一片地方,心中不免喟歎。她這副樣子,怕是沒人要了吧。
畢竟是個女孩子,無論過多長時間。還是會在意自己的容貌。
泠雪帶上麵紗,披上一件黑色的大鬥篷,從後門溜了出去。春風樓裏還是一派歌舞升平,無人在意泠雪的離開。
彎彎的月亮升到了當空,柔柔的照著大地。
泠雪呼吸著這短暫自由的空氣,悄悄地出了城門。
走了不知多長時間,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桃花林。在月光的清輝下,桃花帶著幾分冷清的感覺。
泠雪伴著月光起舞。絲絲孤高與清傲。把對命運的不公,對現在的茫然,還有孤獨寂寞,淋漓盡致的表演出來,仿若一場無聲的訴泣。
很清靈,也很孤獨,
——一個人的舞。
一個人的,不被祝福的生辰。都訴與瓣瓣桃花與寂寂月光
殊不知,一個男子在遠處靜靜凝望,似乎已這樣看過無數次。
天空漸漸亮起。泠雪離去。
男子卻來到桃林深處,那裏,有一座小小的墳。
又是月末,這次仿佛格外熱鬧。
一個一個表演完,最後是泠雪壓軸。
輕紗覆麵,白衣紅裙,長袖拽地,眼部勾勒著妖冶的妝,眉心一朵紅梅點綴,清純和妖嬈在她身上找到了平衡點,美得驚心動魄。
輕輕的音樂聲響起,泠雪開始表演。轉身,彎腰,甩袖,跳躍…一個個動作完美無缺,但卻缺少著生氣,像一個精致的木偶娃娃而非人。
泠雪的表情很淡,很漠然。她不喜歡這裏,不喜歡台下人看她的眼神。
表演完後,來到後台,小婢遞給她一杯茶。淩雪擦擦額頭薄汗,淺淺的抿了一口。
片刻,忽然覺得渾身無力,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泠雪掙紮著想逃,奈何身不由心,根本提不起一點力氣。想喊,喉嚨幹澀,發不出一點聲音。
隻能任人擺布。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會被這樣對待!隻不過想要平凡的生活而已!為什麼是她呢?
泠雪被兩個小丫鬟攙到前台。隻聽見台下的競價聲。
不知道老鴇要幹什麼,但可以想象自己的悲慘命運。每天,被不認識的男人…
泠雪目露絕望之色。有時,命運真是無法抗拒的,而她,隻能默然接受。
不過好在,至少她的生死可以由自己決定。如果今晚難逃此劫,那麼,一尺白綾了卻此生!
可她才剛剛十六啊。隻是十六歲而已…
淩雪閉上眼,一滴滴清淚滑過臉龐。台下的嘈雜聲逐漸離她遠去,泠雪被攙到了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兒,老鴇來了。她一身花花綠綠的衣服,抹著厚厚的脂粉,庸俗而惡心。“竟願有人出一萬兩來替你贖身,想不到你這醜女還能在臨走前為我大賺一筆,不枉我這些年對你的教導!好了,待會兒收拾東西快走!”
刺耳的聲音惡心至極。都說婊子無情,今天可真應驗了,泠雪以為,老鴇對她,起碼是有一點關心的,可那隻是她以為…
老鴇矯柔做作的說完,擺著腰肢離開了。
過了一刻鍾,又或許是幾個時辰,泠雪漸漸可以動了。於是她就起身收拾細軟,離開。
對於命運,她真的無可選擇無法選擇,就這樣沿著既定的軌跡走,可悲而無奈。
跟著小廝,在春風樓外,見到了他——買泠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