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帝王最寵愛的一個妃子,阿淼。不招搖,不爭寵,沒有親人,一個人處在這黑暗的後宮中。雲國的皇帝南昕,後宮佳麗無數,驍勇善戰,深得民心。
無盡的黑夜慢慢籠罩了花萸宮。我坐在浴池旁,雙腳浸在池子裏,偶爾有玫瑰花瓣輕輕纏上我的腳,漫不經心地輕輕攪動。
“阿淼,”南昕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熱氣呼上了我的麵頰。接著,他的雙手又環上了我的腰。我輕笑,目光卻依舊飄渺。
“阿淼,是不是怪我冷落你了?對不起,今天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夏靖侯奏了好多事,什麼江南水患,河北大荒,我一下朝就來你這裏了。”他像個孩子一樣努力地辯解著。
我輕輕地掙開他的手,拖著我長長的曳地裙從池子上站了起來,便朝編花的藤椅走去。“阿淼——”他突然在我身後叫我,讓人很是心疼。我轉過身,看見他委屈的目光,笑了笑,說:“很晚了,南昕。”
他跟了上來,固執地拉住我的手,說:“阿淼,朕喜歡你,朕要得到你!”那一刻,他稱自己為朕,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嗤笑:“南昕,你不是已經納我為妃了嗎?你還要怎樣?”他憐愛地摸著我的頭發:“可你的心不屬於我,人也不是我的。”那種悲涼的語氣,讓我覺得仿佛欠他了許多。說完,便把手從我身上抽離,轉而看向那編花的藤椅。
我忽而覺得不知所措,良久,我說:“南昕,為我唱首歌吧。”南昕的聲音很好聽,自己又擅長填詞。他一拍腦袋說:“差點把這事給忘了。阿淼,我為你寫了一首詞《但願君心似我心》,現在我就為你唱吧。”說罷,從懷裏拿出一方手帕,帕上是他龍飛鳳舞的字體,我接在手中,微微點頭。
一曲終了,我稱讚道:“南昕,你唱得真好。”於是,他便撒嬌般跑過來抱著我,問:“那愛妃要怎樣獎勵朕呢?”我一蹙眉,說:“那阿淼為皇上賦詩一首,如何?”他拍手道:“好,朕最喜歡阿淼的詩詞了。快點,筆墨伺候。”
拿過飽蘸墨水的毛筆,我便筆走龍蛇:“月夜萸花宮,昕淼相與共。誰知其中事,盡如萬花筒。淇淇妙人心,君安不知否?待到有朝日,兩情相依濃。”南昕反複吟詠了幾遍,嘴角露出一抹不知名的笑意。然後吩咐宮女拿來方巾,說是要隨身攜帶。
第二日醒來,已是朝陽初升。南昕已去上早朝了。我知道,昨夜又被他用曼陀羅催眠。自從做了他的妃子,我就夜夜無眠,總是做著各種噩夢,久久不能安睡。南昕便夜夜來我這裏,陪我講話,給我唱歌,作曲。然後,用曼陀羅催我入眠。
服侍的宮女見我醒來,便唯唯諾諾地遞上一張方巾,是南昕為我做的《但願君心似我心》。我把它放在心口處,一陣難以名狀的感覺湧上心頭。
南昕,是我的夫君,卻也是我父母喪命的原因。
婢女小蓉上前伺候:“娘娘,該起床梳洗了。”
“嗯。”我懶懶地應聲。
來到銅鏡前,我看著鏡子裏沒有血色的我,又想起了大臣們私底下都叫我“冰山美人”。其實,我並不是冷漠,隻是經曆了太多的變故,讓我變得沉默寡言了。
其實,南昕,我不該愛上他的。可是,我卻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這樣想著,又想起多年前梁河橋下那個瑟瑟發抖的小男孩,如今已長成一棵能夠獨當一麵的大樹了。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恍惚間,我聽見蓉兒喚我。“哦,沒什麼,隻不過想起一些往事。”我雲淡風輕地說道。再看看鏡中,發髻已經梳好。
“扶我到庭中走走吧。”我對蓉兒說。“是,娘娘。”蓉兒畢恭畢敬地說道。挽我至庭中,我便放開了她的手,去欣賞這滿園的花。
秋海棠開得正盛,芙蓉也不甘落後。秋風一吹,海棠的花瓣便一忽兒一忽兒地飄了起來,甚是傷感。“娘娘,小心著涼。”我回頭,蓉兒拿著我的披風立在身後。我便披上了披風,又沿著花園的小徑往前走。
一群大雁在天空中排成“人”字形,向南掠去。卻有一隻,哀號著掉進了我的庭院。“蓉兒,去看看。”蓉兒應聲而去。
片刻後她用手拎著那隻受傷的大雁回來:“娘娘,它的翅膀折了一隻,上麵還有半截箭。”“拿回去上藥吧。”我揮揮手,讓蓉兒帶回住處。
看著蓉兒給大雁清洗傷口,我問道:“蓉兒,你隨我進宮很久了吧?”“嗯,娘娘,有七年了吧。”她一邊利索地給大雁包紮傷口,一邊回答。“等過些日子,我跟皇上說說,讓他放你出宮,再給你尋一戶好人家,你就可以自由地過你的生活了。”我平靜地說道。
“娘娘,要是蓉兒做錯了什麼,您就打我,罵我都成,就是不要趕蓉兒走啊!”蓉兒丟下大雁,跪在我麵前。我笑了笑,搖頭,扶起她說:“蓉兒,你不想過平常人的日子嗎?”她跪著不起來,說:“娘娘要是不留蓉兒,蓉兒就不起來。”我說:“好吧,你留下來吧。”扶她起來後,我說:“我以為你會想過平常人的日子,不過你想留在宮中,那也不錯。”
少頃,我又說:“蓉兒,不如你做我妹妹吧?”蓉兒再一次跪在我麵前:“蓉兒不敢,蓉兒不敢。”我哭笑不得:“有什麼不敢呢?我收你做我的妹妹,你喚我姐姐,這有何不可?”“娘娘是尊貴之身,我蓉兒一個普通婢女,卑賤至極,怎敢和娘娘稱姊妹呢?”我歎了一口氣,說:“蓉兒,你跟了我七年,我的脾氣你應當了解。我們雖以主仆相稱,可我一向把你當妹妹看待。在宮裏的這幾年,我也沒什麼知己,唯一貼心的就是你。”蓉兒淚眼婆娑地看著我:“蓉兒知道娘娘善良,可蓉兒畢竟隻是個奴婢。奴婢就要為主人做所有的一切,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所以,娘娘有什麼吩咐蓉兒都會竭盡全力地去完成。”我笑笑,扶起她:“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你叫我‘姐姐’。”終於,她聲淚俱下,一把撲倒我懷裏:“姐姐!”我抱著她,也哭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