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濃重的夜色中連成一片,冷霜打在凋零的落葉上,數點寒鴉哀鳴,萬物蕭索。
月色很淡,如輕紗,覆在零落的幾座白玉雕砌的墓碑上。而更多的,是堆砌成山的屍體,數點螢火,在月色下顯得蒼白恐怖。
這是一座亂葬崗。
前不久被族滅的南宮一家屍體無人收管,官家盡數拋在這荒蕪之地,幾日後,發出陣陣惡臭,任憑雨打風吹,由天地收容、腐化。
本是死寂,卻突然,一個屍堆忽然動了一動。
靜默許久,屍體再度動了動,接著,一隻蒼白纖細的手從死人堆裏伸了出來。那隻手絕望的張著,掙紮著,一會,似筋疲力盡,無力地垂落,再度死靜。
一個生命又消失了麼。
不,我不能這樣死去。
手的主人再度劇烈的掙紮,這次,她似乎拚盡了全部的力氣,動作劇烈得難以想象,終於,一個女子爬出了層層屍體,半跪著趴在屍堆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急劇的喘息很久才平息,仰起臉來茫然的望向四周。
一張非常清瘦的瓜子臉,鳳眼美麗至極,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爹、娘,你們在哪啊。
她心裏不停的呼喚著,踉蹌著起身,開始在死人堆裏盲目的尋找唯一能給她安全感的人,眼裏卻沒有了任何懼色。在死人堆裏裝死裝了七日來躲避瘋狂屠殺的人…興許,她這一生都不會再懼怕屍體、鮮血、和死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扛不住了,她太餓了啊。
再也支撐不住,她跪下去絕望的痛哭。
一隻手,忽然便伸到了眼前,輕飄飄的似乎好不真實,卻帶著所有生的希望。
“握住我的手,我就帶你出去,但你這一生都不許再哭泣,我不喜歡弱者。”
男子的聲音軟的像塊糖,她揚起臉來看他,看著那個男子,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救世主的溫和,隻有令人刻骨難忘的冷漠,他的白衣舞的像這月光一樣飄渺,淒涼無比。可是那又如何,與生俱來的倔強讓她此刻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活下去。
她抓住他的手。
他拉她起身,又迅速的放開,轉身往西麵的方向走去。
剛有一絲溫度的手心再度空空蕩蕩,她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上他,可是她哪裏跟得上,男子的步子似乎在飄,一會就隻剩個小小的白點。
“叔叔,等我!”
她焦急的呼喊著奔跑,身體幾近虛脫,忽然一陣眩暈,猛地摔了下去。
模糊的,一雙手抱起她,給了她七日來第一次的溫暖。
“我隻救你一次,不會再有下一次。”
他說。耳邊的風呼嘯著,不久他又加上第二句,“還有,不要叫我叔叔,從今往後,沒有人會是你的親人。”
她艱難的睜開眼,挪動嘴角,“那我叫你什麼?”
“一般人叫我公子,或者沈二公子。”
“公子。”她呢喃一句,疲憊的合上眼,深深陷入沉睡。
南宮汐雪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溫暖的大床上,華貴的真絲衾被暖暖的包裹著身子,讓她不忍心離開被窩。側過臉,透過青紗帳,看見帳外兩個人影正在密切的交談,從身形來看,應該是一男一女。她還未動,一個人就撩開了帳子,淡淡道,“醒了。”
是救她的那個男人。
另一個女人推開門走了出去,屋裏就隻剩他們兩個。南宮汐雪倉皇的起身,就要下地來給救命恩人叩拜謝恩,被沈墨一手按住。他的臉上似乎沒有一絲的表情變化,聲音柔軟溫柔,卻帶著寒意,“不必謝我,也許有一日你會恨我救了你。我不是救世主,救你,你就必須償還,用身體、甚至用生命。”
聰敏如她怎麼可能聽不出男子話中的含義,但當她仰起臉來,看到男子那雙琉璃般碧透的雙眸時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她確實無路可去。許久之後她才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女人,能盯著沈墨的眼拒絕他。
“不必告訴我你是誰。”沈墨緩緩踱步走到窗前,背過手指指著桌上一攤五顏六色的物件,“馬上梳洗打扮,我要看到你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