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杜莞的氣勢駭住,頓在原地傻傻的望著她。
“那名刺客已被侍衛射傷,我們追到蘭林苑前他就沒了蹤影,打擾到姑娘還望見諒。”說話的是一名始終站在眾侍衛麵前沒有說話的男子,他雙手置放於身後,淡漠的眼神掃過我們。
杜莞望著他出神,沉吟片刻才怔然出聲:“你是……”
剛被杜莞駭得有些傻眼的侍衛立刻收回失態,清清嗓子響亮的說:“這位就是當朝的皇太子殿下。”語方罷,冷冷幾聲抽氣聲響起,東西兩排的姑娘睡意全無,全部跪拜而下。
“起罷!”他輕輕揚手,依舊溫潤的嗓音再次響起。
我偷偷的打量著他,棱角分明,朗目疏眉,神骨秀氣飄蕭,眸子剛中帶柔深不見底,深深地記住了太子納蘭祈皓的麵容。
我們得到應允起身,還沒站穩腳跟,恍惚間見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閃而過,已飄到太子的懷中:“祈皓哥哥,莞兒好想你。”她激動的失了女子應有的矜持,可看看太子的表情,似乎對她完全陌生。
“我是杜莞,記得小時候你還同姑姑到我們府上,你難道不記得了嗎?”她察覺到納蘭祈皓對她的陌生,立刻說著什麼想引起他的回憶。
納蘭祈皓尷尬的將她從懷中推開,漠然的神色中略帶反感之色:“是你!”他不留痕跡的抽回胳膊,越過她走向我們:“你們可有見到那名刺客?”
所有人都輕輕搖頭,這個庭院頃刻間陷入一片安靜。
他先是停在最右邊的程依琳麵前,打量了一會兒越過她走向蘇姚,又是一陣打量,最後終是走到我麵前停住,不一會兒才越過我走向下一位姑娘,我才在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麻煩詢問,直接進她們的閨房一搜即可。”那侍衛的氣焰又再次上來。
蘇姚蹙眉冷聲開口:“你也知道這是閨房,閨房是你們說搜就能搜的?”
“你阻止我們進去搜,莫不是刺客此時就藏在你的房內!”他立馬衝到蘇姚麵前質問,最後還欲擅自闖入她的廂房。
蘇姚還沒來得及出聲製止,我已經橫手在他胸前擋住了他的步伐,冷道:“太子殿下都未發話,你敢在這造次?”
“陳鵬,你退下。”太子殿下停住腳步,轉身朝我與蘇姚走來。
“我們進宮是為選太子妃,怎會冒窩藏刺客之罪名而自毀前程。殿下此次驚動這麼多官兵搜捕刺客,想必那刺客定是不凡之人,太子您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還不如盡快搜捕刺客來的實在。”蘇姚突然說的話,引得太子將目光深深地鎖在蘇姚身上,細細打量。
半晌,祈皓笑著問:“你是哪家的千金?”
“漠北大將軍蘇景宏之女,蘇姚。”
祈皓點點頭:“蘇姚,我記住你了。”
“諒你們也沒膽子窩藏刺客,去別處尋。”說罷,便揮了揮手,領著人馬出了蘭林苑。
看著他們遠去無蹤的身影,我暗暗鬆了口氣,回到房中點燃案上的燭火,那名刺客已經從床上爬了出來。
借著淡淡燭火的微亮發現他右臂的衣袖已經被鮮血浸透,隻見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我麵前,初見時眼裏那份殺氣已經褪去。
“你是什麼人?”
“救我有何目的?”
“別妄想我會報答你的恩情,若有朝一日你若入我手裏,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一連三句話劈頭迎來,我有些招架不住,也確實很佩服這刺客的想像力,傷成這樣了還如此逞強。
“廢話真多。”我為自己倒上一杯香溢的碧螺春,不耐煩的回了一句:“我可不保證太子不會去而複返。”
他再次盯了我一眼,最後破窗離去。
輕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窗邊望了望外麵漆黑的一片,晚風拂頰,冰寒刺骨,低聲輕喃:“你我再見之時,便是你還我恩情之期。”
經過昨夜一場心驚,很遲才睡下,直到雲珠急急的衝進房內,將還在睡夢中的我拽了起來:“姑娘,你忘了昨個夜裏公公傳話說卯時會來一位姑姑教導姑娘們宮廷禮儀嗎,現在都接近卯時了,您還不趕緊準備著。”雲珠此話一出,我才想起這事,我立刻起身快速梳洗,雲珠則細心的為我整理床鋪。
雲珠細聲細語的說:“聽說昨夜蘭林苑闖進刺客了。”
我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回了句:“是啊,昨夜一大批人馬就這樣闖了進來,可把我嚇壞了,一夜都沒睡好。”
隻聽身後傳來雲珠一陣低笑:“奴才可聽聞姑娘昨夜質問陳鵬副將,太子殿下都對您欣賞有佳,何來嚇壞一說。”
我聽她話中有話卻也不挑明直言,隻是靜靜的穿好素衣問:“陳鵬是在太子殿下手下做事的?”
她即刻點頭:“他是太子殿下麵前的大紅人,昨晚您那樣頂撞了他,怕是將來……”雲珠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再問。
陳鵬隻是站在太子麵前拿著雞毛當令箭,充其量也就個山野莽夫,並不需要太多在意,最主要的還是太子,從氣魄上來看確實有能耐擔當太子之位。
在雲珠的陪同下前往蘭林苑正堂,我發現最晚到的一位又是我,其他姑娘都端正規矩的排成整齊的一排。
“潘姑娘,站這兒來吧。”蘇姚的聲音柔膩地響起,我衝她一笑,便站至蘇姚身邊,昨夜若不是她大膽阻止那群侍衛搜屋,怕是我與那刺客都沒那麼容易逃脫。
不一會兒姑姑便來了,她年紀在四十左右,兩鬢卻已微白,眼角有著明顯的皺紋,白皙的皮膚上透露著滄桑肅寂,銳利精細的眼神仿佛看透一切。
她不疾不徐的走到我們麵前,用低而冷淡的聲音對我們說:“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教你們學習宮廷禮儀的謹姑姑。我不管你們是哪家的千金,家族勢力有多大,這十日你們都必須聽從我的吩咐。我會嚴格訓練你們宮廷內的規矩,把最端莊賢淑的你們送到皇後娘娘麵前。”
“現在開始教你們第一個規矩認主子。後宮內至高無上的主子是皇後娘娘,皇後下設正一品三夫人,但這三個位置等同虛設了二十年之久。夫人下設九嬪,婕妤、容華、寶林、禦女、采女、充儀、充容、共計一百零八位。”
“謹姑姑,我想知道為何三夫人之位虛設了二十年?”提出疑問的是薛若。
謹姑姑似乎早料到會有人提出此問,輕歎一聲,目光似乎在看我們,卻又像在看更遠更虛無的地方:“因為袁夫人。”
在正堂呆站了三個時辰,終於能回廂房休息,許多姑娘都一臉倦態,我卻並未回房,隻是一個人悠閑的逛著采薇宮。
風日薄,煦陽映圃,小闌芍藥含苞結蕊。
不知為何一切春意凜然的美景卻入不了我的眼,隻是心情極為煩躁,內心更是五味參雜。
也許是因為聽謹姑姑說起袁夫人,是因為皇上對袁夫人那經久不息的愛戀與疼惜?
這位袁夫人與杜皇後一樣,在皇上還是位不起眼的皇子時嫁與他為妾,她們兩都是一代巾幗女子,聯手為之除去太子,終助之登上帝位。
但皇上對於她的感情與對皇後的感情不一樣,之與皇後是敬重,之於袁夫人才是愛情。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用在袁夫人身上一點也不為過,她奪去了皇上全部的愛戀。每當高台五宮的妃嬪們凝目鳳凰樓,期待著皇上回宮能來自己的暖閣同坐,可是皇上隻到“長生殿”,隻寵幸袁夫人。
然袁夫人卻福薄,進宮兩年就因難產薨逝,皇上五雷轟頂,登時慟哭失聲,連續一個月不上早朝,身離宮院,獨居禦幄,朝夕悲痛。
此後更是廢去後宮三夫人之位,這二十年間也未在立任何一位夫人,可見袁夫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至今仍然無人可以比擬。
在我看來,袁夫人是何其幸運,能擁有這位掌控天下的皇帝那顆完整的心。
當我緩過思緒,才發現我早已步出采薇宮。
青蔥的樹木,翠綠的蔓藤,遮蓋,纏繞,參差不齊,隨風飄動。
陌生的環境,滿目荊榛,寂寥無人,隻有一湖碧綠的春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我單手拂過隨風漫舞的柳條想著昨夜的刺客,他到底是誰呢,竟敢隻身夜探東宮,目的為何?
“昨夜,那位刺客是你救的?”
這刻的寧靜突然被這一聲打破,心裏很不舒服,側目瞧著離我隻有幾步之遙的男子。
紫綢細白袍,青玉扳指。
氣質凜然,英姿颯爽,皇家風範。
“是。”我很老實的點了點頭,聲音甚為低沉。
“昨夜若是太子硬要進屋搜捕,現在的你已經被關在天牢,等候處決,你為何如此不冷靜!”他話雖然是擔憂之語,但從他的臉上卻絲毫找不到擔憂之色,依舊不變溫潤的淡笑,每每看見還是會令人迷惑,隻因他眼中看不見一絲笑意。
我不語,靜靜的回首望著湖麵,隨手將手中的柳條折斷,後將它擲入湖中,平靜無波的湖麵上泛起漣漪,一圈又一圈,朝更遠更深處蔓延。
他朝我走近幾步,並肩與我立於岸邊,遙望那紛飛的柳絮,如雪般飄落在我們發絲間,飄落在粼粼湖麵上。
望著水中我兩的倒影,竟是如此和諧匹配,我不禁笑了出聲。
“你還有心情笑!”他的口氣中似乎有些無奈:“一年前的你與一年後的你,竟然沒有多大差別,還是一副天真幼稚的摸樣。”
我一怔,立刻斂起笑容,側首望著他後退一步,盯著依舊溫然的他,沉默許久才說話:“為何要我進宮選妃,難道你想讓我登上太子妃之位?”我很迷惘,因為他總讓我看不透,摸不清。
但是他沒有說話,依舊將目光拉遠拉長,飄渺的望著遠方的天際,若有所思。
“納蘭祈佑!”我忍不住的朝他吼了一聲,我最討厭的就是受人控製,而且是受他的控製。
“等到時機成熟,你會明白我的用意,這十日,你一定不可輕舉妄動。”他的笑意更深了,揚手輕撫過我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
我身體一僵,片刻間的怔忪,回過神後,連連倒退好幾步。訝異他的舉動,但是使我更訝異的還是他看我的眼神,那仿佛是看獵物般的邪惡淡笑,不可質否,我怕他,很怕他。因為他是我所見過所有人中最能隱藏情緒讓我看不透的男子,更駭人是他連我都自歎不日的駭世聰慧,他才二十不到就可以將一切掌握在手中,或許他若當上皇帝會讓亓國走向顛峰的昌盛吧,我一直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