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乖——顏兒乖,好好睡覺,阿娘給你唱曲子……”假山上的亭子裏,傳來一陣暖噥的輕語,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就坐在石椅上抱著一個不大的孩子,輕搖輕拍的哄她入睡。
拓跋顏依稀看見那女子的麵孔和阿娘如此相像,似感到她的目光,女子回眸望她,粲然一笑。
“阿娘。”一聲低語從拓跋顏的口中逸出,身子微微晃動,睜開眼,方才的一切都消散了,原來隻是夢。拓跋顏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阿娘早就不在了。
這個天奉莊裏,現在除了她和哥哥就隻剩爹爹了。阿娘死後,再沒聽見有人叫她顏兒,隻有阿顏、二小姐、拓跋莊主……
拓跋顏推開沉思閣的門,日薄西山,漫天雲彩若垂落的紅流蘇,花園裏被染上朦朧的金光。她舒了舒心口鬱氣,轉過假山,踏上雲霄橋,橋下的流水清澈明朗彎彎曲曲的流向前方的蘭亭池中。沿著石徹起的台階走上去便到了假山頂上的蘭亭,夢裏阿娘就坐在這座亭子裏給她唱曲子。
蘭亭裏的石桌上擺著一把古琴,她還記得這琴沉沉鬱鬱的音色,她不喜歡,說琴的聲音不如她的笛子來的輕快。可阿娘卻喜歡得緊,閑暇時便整日彈著琴,說它的彈出的曲子悠遠綿長,沉穩頓挫,恰似爹爹的性格。
從前,宇文哥哥也愛來阿娘這裏聽琴,甚至還跟阿娘學琴,他彈的曲子不似阿娘的曲子一樣柔軟低沉,他的曲子抑揚頓挫,仿佛千軍萬馬奔踏而來,又含著低轉旋回的淒然悲愴。
阿娘說,同一把琴,不同的人彈出的感覺卻可以不同,心裏想什麼就會彈出什麼樣的曲子。
拓跋顏低頭撫著琴麵,纖指輕顫,指尖下流瀉出悠長的琴音。她的回憶也如琴音般綿長得難以收回。
如果不是阿娘死了,她想莊裏也不會想現在一樣寂寞孤空,她也一定不會答應爹爹做天奉莊主,阿娘的生前隻想她過個普通江湖兒女一樣的自在生活,能找到一個幸福的人相許一生,不用為伽邈四莊而奔波。
但她知道,阿娘說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生在江湖就要過江湖人的生活,仗劍天涯,血雨腥風都在所難免,更何況是生在伽邈四莊,她生來就背負著伽邈四莊的命運,逃也逃不掉。她也從沒有想過要逃,既然遇上了,那麼即使坎坷也會堅定的往下走。
左丘芸說的沒錯,一入夜,長老會的人便找上門來,拓跋顏正垂筆練字,那是她多年的習慣,不點蠟燭,在黑暗裏默默提筆書字。這樣不僅可以練眼力,也可以順便練練字。持續三年,從剛開始歪歪區區的字,變為如今閉眼都可書寫出一幅柔中帶剛的好行書。聽見有人推門,她也不驚,心裏料到了是長老會的人,隻是閉了閉自己微澀的眼,隨即將頹了的毛筆掛在筆架上,點起一旁的蠟燭。
她朝門口的一位中年男子淡笑,拘謹道:“原來是四長老,長老有什麼事嗎?”
中年男子一臉嚴肅,露出長輩般的穩重表情,口氣生疏:“拓跋莊主,各位長老有請,請莊主隨我一去。”
麵對這樣的口氣,拓跋顏並不訝異。本來請她去長老會大可不必長老親自到,隻需要叫手下的弟子傳話便行,現在來的卻是四長老。四長老在十大長老裏是出了名的嚴厲、不近人情,叫這樣的長老打頭陣,怕是給她一個下馬威,好讓她等會乖乖就範。
理理衣裳,拓跋顏含笑道:“好,我這就去。”四長老點點頭,全然無視拓跋顏的存在自己先走到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