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
馮叢叢氣喘籲籲的從單位跑回家四點二十分。從衣廚裏翻出這兩天準備換洗的衣服,又找了個方便袋,把中午的剩菜剩饅頭放進去,如果晚上沒有飯吃,還可以湊合一頓。
一切收拾好了,背上包,就急匆匆的向兒子張小小的學校走去。從馮叢叢的家到學校小跑著十分鍾就能到。
十分鍾後,馮叢叢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站在學校門口,像是個異類。
異在哪兒?首先,來接孩子的家長鮮有步行來的,看看從學校門口一直排到路口的轎車長龍就知道。來接孩子的除了開轎車就是騎電動車,最不濟的也要騎個自行車,像馮叢叢這樣徒步而來,當屬人間珍品。其次,來接孩子的家長沒有背馮叢叢這種大包的,即使有背包的,也是各種精致的小坤包,輕巧巧的挎在肩膀上,似掉非掉,而挎包人的那份優雅、弱柳扶風似的女人特有的柔姿和魅力就被表現的淋漓盡致。哪有像馮叢叢這樣,一看就是長途跋涉而來的,又要長途跋涉而去。
四點五十,下課鈴準時打響。穿著一模一樣校服的孩子們排著隊,一個個從學校門口走出來,像極了生產線上一列列的午餐罐頭。
馮叢叢好不容易從眾多孩子中發現了兒子那張獨有的臉龐。
“兒子!兒子!”在熙熙攘攘接孩子大軍中,馮叢叢不得不亮出尖銳的嗓音,同時揚起手,使勁的擺動。
正和前後同學有說有笑的張小小,看見媽媽,馬上就拉長了臉。磨磨唧唧的走到馮叢叢的麵前。
“媽媽,又去市裏!”臉上是失望與懊惱的神情。
“是啊。”馮叢叢臉上露出諂媚的笑。“你爸這個星期還不休息。”
“我還想跟浩浩玩呢,都約好了,今晚上去廣場踢球。”亮晶晶的水樣物質在小小的眼眶中打轉。
馮叢叢為難的看看兒子,有一絲心痛。但更多的是焦急。冬日的太陽格外懶惰,早早的蓋著灰色的棉被睡去了,薄薄的夜幕悄無聲息的籠罩了喧嘩的人群。
“聽話,你爸還盼著我們去呢,他一個人在那。多孤單啊!”馮叢叢用了一種勸說、哀求夾雜焦灼甚至威脅的語氣說道。
小小翻翻黑色的眼珠,露出白色的眼底,看著已遠去的蹦蹦跳跳的同學、夥伴們,皺著眉頭,不情願的低下頭。
又一次搞定。馮叢叢長長的舒口氣,心中的愧疚好像稍稍減輕了些,拉起兒子的手,在鬧哄哄的街道上搜尋著藍白色相間的出租車。
三年前,馮叢叢的老公張強考上了市裏泰信區下設的賈莊街道辦事處的副主任,因為是新成立的單位,又加上領導抓政績抓的緊,幾乎沒有過周末這一說。馮叢叢在縣城的單位管理還比較寬鬆,所以,星期五,隻要老公不回來,馮叢叢就會帶著孩子去度難得的一家三口時光。
因為孩子放學晚,每次接上小小,馮叢叢會就近打個車,直奔車站,趕最後一班去市裏的公交車。期間一分鍾也不能耽擱,每一個動作都要緊張、快速,否則錯過了這班車,就隻能淒慘慘的再回縣城的家。而如果這樣,就是兒子張小小最高興的,這個小子對院裏小朋友的感情要比對他老爸的感情深得多。他打心眼裏是不願去市裏的,每次去的時候都是嘟著嘴,不情願的跟在媽媽的身後。
雖然馮叢叢去的理直氣壯,但每次看見兒子委曲求全的樣子,在濃濃的暮色中就會產生一種去鄉離愁、四處飄泊、無所依從的惆悵。而對兒子就有一種深深的內疚。一個星期難的過個周末,卻要跟隨自己顛簸流離,遠離他的朋友,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無滋無味的度過。
說起馮叢叢老公住的地方,馮叢叢也是愁。為了省錢,馮叢叢老公和同事在郊區同租一間房,那片小區是新蓋的住房,很多房子都還是空的。孤零零的小區,連配套的商店、超市都沒有,就像一座孤城,出租車、公交車等交通工具鮮有經過,遠離塵世喧囂的同時也遠離世俗的人間煙火。每次都是張強借輛車帶著他們到很遠的市裏超市,把這兩天所需的飯菜都買全了。如果星期五晚上沒去買,馮叢叢母子倆就隻能吃米、麵湊合。
愁歸愁,每個星期五還是要風雨無阻的往市裏跑。為了能摸摸老公那張胡子茬茬的臉,為了能麵對麵的聽他對自己說句話,而不是通過冷冰冰的話筒作為媒介。馮叢叢每個星期五下午,就這樣滿懷希冀、內疚、惆悵告別萬家燈火已閃爍了的縣城。
從縣城到市裏一般需要兩個小時,到七點半左右,馮叢叢母子就能與分別了五天的張強團聚。
可今天馮叢叢和兒子坐的那班車,出了點意外情況。一開始是晚點,五點半,乘客都坐在車上了,可遲遲不見司機的影子,眼瞅著天完全黑下來,有些乘客忍不住問跟車的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