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著這些液體停止了向下方暮封雪和血池的傾灑,血池中斑斕渾濁的液體,也漸漸開始變得平靜下來,如沸騰的水,在失去熱源之後,漸漸地冷卻。甚至就連最高空處,那如狂風傾刮,似暴雨傾瀉的雷霆閃電,也漸漸地減少變弱。
但是,在這樣一種趨於平靜的狀況中,整個洞室裏,卻有一股股看不見的凝重氣息,在默默地醞釀與積蓄著,給人一種真正的暴風雨將要到來前的平靜和越發沉重的壓抑。
令人呼吸都為之沉重,想要窒息。
得益於爆發在身體內外的痛苦熬煉地削弱與減緩減輕,暮封雪渾噩潰散的意識神智,也得以舒緩,可以在隱隱的陣痛中,漸漸恢複清醒。
他睜開眼睛,掃視了一眼四周場景,心中一陣了然的同時,眼中卻滿是難言的複雜。
忍痛努力掙紮了幾次,卻發現自己依舊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鎮壓和禁錮著,掙紮不起身體,無法站立起來後;暮封雪將頭仰靠在身後的石棺上,讓自己的鼻腔,盡量地遠離滿池血腥氣味刺鼻的液體。嘴巴張大,如一條擱淺的魚一般,急促地呼吸著渾濁而刺烈的空氣。
站不起身子,雙手還是能夠抬舉出血池的液體之上的。看著自己雙手和手臂上,那一層流光溢彩,顏色斑駁的粘稠液體,如水漬滲入泥土一般,滲入自己的身體之中,將雙手的皮肉浸染得五顏六色交替變換。感受著身體中依舊在發生著的由外而內的變化,暮封雪神情盡顯一派麻木和冷漠。
這些年,他一直身不由己,也因此經受過太多不容他掙紮和反抗的事情。過往種種,早就已經將他所有的在乎、介意、抵觸和反抗……都一點點地敲碎、磨滅,剩下的隻有對自己和對整個世界的麻木、順從與不在乎。
所有注定毫無意義,也獲取不到任何同情與憐憫的情緒反應,他已經擁有過太多太多,多到令他早就失去了那一份表露情緒的心思和精力了。而過去種種事實,也使得他深深明了,不管他的情緒怎樣的起伏波動;結果,到頭來隻會是自己把自己折騰得體無完膚而已。對於其他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毫無價值可言。
就如他的某一位“師父”曾經說過的話:當一個人習慣了流淚的時候,就連開心也變成為了一種讓人哭泣的罪。
想到“師父”,暮封雪的腦海裏,下意識地閃現出獨臂人王的英容相貌和他的那一句句銘刻在自己靈魂之中的話語,以及自己最後揮下的那一刀罪……接著又忍不住想起一個又一個被自己一一親手下頭顱的“師父”們……
暮封雪無力地垂落雙手,緩緩地閉合上眼睛,感覺雙眼滿是說不出的澀與痛,卻流不出一滴的眼淚。
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似乎連自己身體上的痛苦,都消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一股股源自靈魂的傷與痛、悔和恨,如決堤的浪潮般覆蓋和淹沒!
“你們一個個都自以為是地走了,留下我自己一個人,生不如死的活著,而且還要背負著你們所有人以命換來的遺願和囑托,既不敢死也不能死地苟活在人世間。你們這群自私自利的混賬,不覺得自己太殘忍了嗎?!你們叫我該怎麼去麵對以後的日子啊……”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一次次逼得我無從選擇?為什麼要給我帶來一次又一次忘恩負義的恩情與罪惡?……”
“為什麼?!”
“為什麼?!”
“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暮封雪在無法傾訴與發泄的痛苦中,發出一聲聲來自靈魂的質問和呐喊!
而注定得不到回應的他,也在一次次的質問和呐喊中,如瘋似魔,糾結沉淪,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