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兒是個孤兒。
到了千禧年後的這幾年,小孩各個都是含著金鑰匙的,好一點的衣食無憂,有娘疼有爹愛的,或者是家裏條件差點的,再不濟父母離了異的,總之就是不常有孤兒還孤得徹徹底底的。
所以,“蘇錦兒是一個很典型的孤兒”這件事,在她住的那一片是出了名的。
定陽路新砌了泊油路的那天,是一個深冬將盡的晚上。這一帶的環衛工還是一如往常一樣的推著那輛裝垃圾的拖車,緩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年紀有些大了,今年翻過年杆,單位那邊就要讓他退休了,退休工資有一千二,在這個年頭已經有點低了,但老人倒沒什麼所謂,隻是想到退休後的日子覺得有些茫然,茫然裏頭裹著一層很膩味的寂寞,像是自己年輕時吃過的夾心巧克力裏放壞了的奶油。
人年紀大了之後往往是喜歡回憶的,老人也不外乎如此,不知道回憶了些什麼,他將拖車停在了路邊,從老舊的棉衣口袋裏掏出一包兩塊錢的煙,點上,認真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霧混著從口裏呼出的水汽一路盤旋,老人看了看周遭,想找個地方坐下,卻看到了在馬路牙子邊上的那個嬰兒。這個嬰兒就是蘇錦兒。
之後的事很簡單,但也很複雜,先是定陽區這邊的居委會和公安局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仔細核對了這個嬰兒的一些基本信息,之後又來了一批定陽區兒童福利院的人忙活了一陣之後就把孩子接走了。
老人坐在自己這間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裏,看著魚貫而入的人群來了又去,心裏感概,十多年來,這房子裏就沒再有這麼熱鬧的時候。這會兒人去樓沒空,卻剩了自己一個,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翻湧得厲害,習慣性地又點了一根煙,抽了沒兩口,不得勁,又掐滅了,匆匆忙忙地穿了外套就出去了。
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講緣分的。老人他想了很久,想到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他停在了往東走的第十一根路燈邊上,遇見了那個孩子,在以往不會停的那個地方遇見了那個孩子。遇見了就是緣份。於是老人決定要帶那個孩子回家。
收養一個孩子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老人在外麵忙碌了兩三天,循環往複地在兒童福利院和民政局這兩邊跑來跑去,都把藏得嚴實的存折從床底下翻了出來,把這十多年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十萬多塊牽出來溜了溜,那些負責收養事宜的工作人員才在略帶猶豫的目光裏蓋下了章子。
老人把蘇錦兒抱回來的那天,下起了雪,是過完元旦後新年的第一場雪。老人在家裏難得地打開了空調,開足了屋子裏所有的燈光,懷裏摟著那個孩子,臉上笑起來,皺紋像是老樹的盤根,在春天的新泥裏重新紮下了根。
過了幾天,這片小區的街坊領居很快聽聞了消息,門口早餐店的大媽,裁縫店的奶奶,傳達室的門衛大爺,還有一些在家裏帶孩子的老人都聞訊而至,頗有天下英雄雲集響應的那種場麵,蔚為大觀。眾人七嘴八舌地詢問孩子的情況,老人笑嗬嗬地說,是在馬路牙子上撿到的,是個女孩,生得很好看。
老人自己姓蘇,給孩子起了個名兒,叫蘇錦兒,希望孩子以後能有一番錦繡前程,起名字的時候街坊鄰居也都在,相互琢磨了一會兒都說好,於是蘇錦兒這名字就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