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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是金黃世界。鼻端是一陣勁似一陣的甜糜桂香,足下是落葉落花和小草組成的絨毯,鋪天蓋地的金色、和風飄香,好不恣意。
記憶裏這是去年陪母親到滿覺隴賞桂的情形,滿覺隴遍植花樹果木,尤以桂樹為多,年年歲歲積攢下來,據說有數千棵之多。
花期正盛,桂香數裏外就能聞到,由淡漸濃,如漸漸靠近美人。
這裏桂樹品種很多,有金桂、銀桂、丹桂。丹桂濃豔招搖,不免媚俗;金桂明媚,色如赤金;銀桂色淡,如初生之小鵝,金桂比銀桂晚七八日開花,如美人不愛同時出場。
桂樹花期短,不過十幾日。薄暮時分,山風漸大,早開的桂花隨風灑落,密如雨珠。人行其間,沐雨披香,疑是仙界。
來此賞花之人見了我跟母親衣著華麗,很自覺地避到路邊。王都子民向來很有眼力。
暮色降下來,我們今晚要借宿山中永福寺。山寺自東晉慧理禪師開山至今已有七八百年的曆史,依山傍水而建,禪意幽遠。母親近年來信佛很是虔誠,每年都要在寺中住些日子,齋戒禮佛、虔誠誦經。我自己覺得無趣,用了寺中素齋就悠哉哉出門玩耍。
山中蚊蟲個大凶猛,我拍打著蚊子,在佛堂周圍轉悠。寺中和尚以瓦缸養睡蓮,花莖纖細,花已謝了。水中不少黑圓蝌蚪,在蓮葉間悠然遊弋,靜待成蛙。
今夜晴朗,一輪極大的滿月懸在天際,灑下遍地銀輝。山風徐徐、蟲鳴啾啾。
“四小姐,夜深了,還不休息?”是趙子文的聲音。
我心底有一絲歡欣微微漾起,彎了彎眼睛,“月色極好,趙大哥陪我一起賞月可好!”
“也好。”極清淡的兩個字後,天地間重又靜默下來。我覺得心底生出些極異樣的東西,毛毛的,有點癢,像有隻不知好歹的小胖蟲子在爬,究竟為何會有這樣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十分疑惑。真希望南師傅還在,那樣我就可以好好問一問他老人家了。
今夜的星空綴滿了繁星,像仙子不小心遺落的一把碎鑽。我因為有些手足無措,幹脆仰著頭看星星,盯得久了,發現原來星星真的有明滅,像在眨眼睛。
我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趙大哥,你說人真得可以摘到星辰嗎?”
子文默了一會,“現在的人不行,也許百年、千年後的人可以,隻要存了這個念想,就可愚公移山,反正星空就在那裏。今人、古人、後人,所共的也許就是這同一片星空。”
這番話太有禪機,我心裏輾轉回味了一番,對一介俠士趙子文肅然起敬。
子文道:“你在想什麼?”
我笑道:“應該把你這番話記下來,後人若是看到,肯定會覺得他們的祖先見識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