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梧桐縣
冬夜,暮色深濃,人跡罕至的後巷口一家經營各色布匹的沈家布鋪掌櫃見生意越發冷清,便向沈老板告了假,早早關了大門回家去也。
距沈家布鋪一牆之隔的是七八個相連的四合院,裏麵住著沈家大大小小的幾十口人。其中臨靠花園附近是一座寬敞青磚紅瓦坐南朝北的四合院,乃沈家主母繼氏羅夫人居所,天氣寒冷,已育有一子的陳姨娘侍候沈老爺跟羅夫人早早用過晚飯,又在羅夫人暗示下服侍兩位洗漱整理,等老爺跟羅夫人均歇息後,貼身丫鬟春桃提著一盞燈籠在前麵領路,主仆兩人慢慢順著後花園的回廊向妾侍所住的院落晚春院走去。
天氣寒冷,院內除了門房值夜的幾個下人處還亮著燈外,其餘都早早吹燈歇下了。夜裏北風奇寒無比,夾雜著絲絲細雨,刮得衣衫單薄的春桃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忙轉過身對陳姨娘道:“姨娘,走廊都濕了,小心路滑,這鬼天氣------”
約摸二十出頭的陳姨娘,體態微豐,膚色白皙如玉,一雙柳眉纖長秀氣,明亮雙眸透著無限風情,一頭黑鴉鴉頭發梳著嫵媚動人地墮馬髻,戴著白玉蘭花簪,插著一隻銜珠鳳釵,耳朵上掛著綠盈盈的水滴形玉石耳墜子,襯著春桃手中燈籠的朦朧燈光,打扮的恍若月中仙子,此時她望了望濃黑黝深的夜空,四下靜無人聲,唯有北風呼嘯而過,她下意識般裹緊身上墨綠暗底雙花如意絞夾絨披風,笑道:“不礙事,咱們在走廊裏麵呢,就是刮風下雨也不怕------”聲音清脆動聽。
春桃原是陳姨娘陪家丫鬟,自幼伴其左右,說話少了顧忌,她歎了一口氣:“想當年,小姐你的院子可比這大得多了,那走廊足足有這廊子兩倍寬,要不是老爺官位被貶,你何至於此------”
陳姨娘閨名霜影,祖父曾位居一品大員,家中顯赫榮耀,因受一樁貪墨牽連家道中落,其父親因其影響一身不得誌早逝,母親帶著她改了嫁,繼父為一卑微小吏,終日招朋呼友吃喝,母親去世後,繼父將她賣與沈家作妾,換了酒錢。
陳姨娘卻沒作聲,隻蹙起兩道好看的柳眉,她停下腳步,淒然一笑,望著台階旁那幾株光禿禿的玉蘭樹,頓了頓才歎道:“有什麼法子,做人妾室的------”
春桃滿臉憤恨:“真真都怪那害人精殺千刀的晉老賊,吃喝嫖不說,偷偷把夫人留給你的嫁妝拿去填了賭資不說,還將官家小姐嫁與沈家這種商家作妾,這麼冷的天,你還要侍侯那一對,到現在還滴水未進哪,奴婢替小姐你委屈啊------”
“別說了,春桃”陳姨娘容色一整,淡淡道:“不早了,咱們快走吧,浩兒和奶娘這會恐怕還在我房裏呢。”一想到自家才三歲粉粉嫩嫩的淘氣兒子,沈家二少爺沈慶豐,她的神情才漸漸暖起來,嘴角微微翹了翹。
“是”春桃忙止了口,她擦了擦角,一手提著燈籠,一手小心扶了陳姨娘向晚春院方向匆匆趕去。
離後花園東麵的晚春院極近的明珠館,又瘦又小小的沈若清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被沈婉婉大力揪下來了,她穿著雪白的中衣,披著頭發光著腳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嬌嬌柔柔,大大的眼睛噙著晶瑩的淚水,卻不敢哭出聲來。
“拿來,我的珠釵呢,你藏哪了?”高出沈若清一頭的沈婉婉得意洋洋道。
屋內站著二個綠襖筒裙的丫鬟,卻無一人站出來應聲。
沈若清低頭看自己踩在石板上的雙腳,凍得近乎透明,她怯懦地回答道:“姐姐,我真沒拿,真沒拿------”
“胡說,挽碧明明看見你在我屋裏偷拿得,你好大的膽子啊,知不知道,那可是芸表姐送我的,上麵的明珠值多少錢你知不知道,哼,就是把你買了也賠不起。”沈婉婉甩開沈若清的頭發,惡狠狠地罵道。
沈若清冷得瑟瑟發抖:“婉------婉表姐------”
“去去,誰是你表姐,我表姐可是梧桐縣首富家的千金,你算哪根蔥,不過是賴在我家一條狗而已。”沈婉婉滿臉不屑,“挽碧,浣霞,還楞著幹什麼,給我好好在屋子裏找,找我的珠釵,本小姐重重有賞。”
“是,大小姐”屋裏的二個丫鬟應道,隨即在屋內翻箱倒櫃,她們先是仔細檢查了床鋪,然後打開屋子裏另上一件的家具,一張破舊不堪的箱子,裏麵整齊疊放著的幾件破舊衣物和一個上好湖綠錦緞繡著纏枝蓮夾金線的小包袱。
“這是何物?”沈婉清瞪了若清一眼,滿臉狐惑:“臭丫頭,莫非你將珠釵------”
沈若清臉色急變,哀求道:“婉表------不,大小姐,你行行好,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我真沒拿你的東西,求你------求你還給我吧。”
“你娘,哼,我娘說那個賤人不知道在哪快活呢,給我打開,要是我的珠釵在裏麵,我非拔下你的皮不可,打開。”沈婉婉命令浣霞解開了包袱,裏麵是一件大紅色繡工十分精致出色的衣裳,長長的裙麵上繡著經霜愈豔的秋海棠。
“什麼東西,我還不稀罕呢。給我剪了。”沈婉婉殘酷一笑:“我爹看在你那不知死活的爹份上收留下你,這的一切都是我們家的,哼,你們還不快動手。”